回到二进的正堂,小秋端上茶水。
喝着凉凉的薄荷茶,贺宣终于缓过气,这一波羊毛的冲击力,着实有些承受不住。
小竹拿出账本,汇报着近些日子来,收集的羊毛,还有纪家送来的羊毛,家里的钱就跟流水一样哗哗哗的撒出去。
等罗家旺从草原回来,带回更多的羊毛,光靠去年留下的钱,还有些不足。
中间差额不大,贺宣还能坐得住。
要是真的不够了,大不了把先清理出来的这一批羊毛抵给纪盛贤,换些银钱回来。
不过,今年毛衣的生意,可能会有竞争者。
不要以为贺宣的制作方法不泄露,这生意就能一家独大。
世上的聪明人多了去了,做不到百分百,人家模仿个七八十总是可以的。
没有肥皂,大不了用澡豆。
就是成本贵,竞价方面比不得贺宣的优势。
既然这样,今年的毛衣就给他们一个惊喜吧。
贺宣在书房写着计划书,等夏收结束,就让杨李氏她们开始研究。
吃晚饭前,贺宣又去庄子里走了一圈,看看收麦的进度,哪怕装装样子,也要装起来。
庄子里的小娃娃们,跟在父母的后面,把掉下来的麦穗,捡到一个小小的簸箕里,帮着大人,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贺宣有些触动,说不上怜悯,感慨更多些吧。
看到有小娃娃,渴了就直接去树荫下面喝井里打上来的生水。
贺宣让老杨安排,每日上午下午送些解暑的薄荷水到地里,给大家解渴。
这一趟走完,身上又出了一层汗,回去沐浴,再吃饭。
晚上,贺宣被热的睡不着,在床上烙大饼。
在书院都没这么热,偏偏在庄子里睡不着。
贺青傍晚的时候,给屋子里洒了水,床上的席子也是用凉水擦拭过的,可偏偏躺久了就变滚烫滚烫的。
贺宣用力的扇着扇子,心静也凉不下来。
吃晚饭后,在院子里闲坐了一会儿,又被蚊子咬了好几口,贺宣不敢出去乘凉。
只能翻着面睡,热醒了就再翻一面。
第二日,在家中把先生布置的文章,做了一篇,进入白鹿洞书院后,贺宣的文章还是有进步的。
起码写文章的速度上来了,用词用典也顺手起来。
把家里的事情做完以后,贺宣琢磨着是找小兰做点好吃的呢?还是去找马勇聊聊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这三人年纪不小了,总不能一直打光棍,要是不排斥,就让老杨帮着成个家。
这头,贺宣还在家琢磨,怎么跟马勇开口,于五郎就从椿树胡同回来,还带来傅晶的邀请。
说是明日约自己去玩,有空的话,直接在椿树胡同的宅子汇合。
傅兄约自己能有什么事,去哪里玩?
贺宣想不到,直接收拾东西,庄子里夏收井井有条,自己在不在区别不大,还是去城里待几日。
于五郎说,城里已经开始卖冰块了,要是太热的话,还可以买些冰回来放在屋子里降温。
家里这段时间缺人手,贺宣明日就带贺青小秋一起出门。
贺宣打好一半的腹稿,被抛之脑后,只想着有了冰块,可以做冰红茶喝,切点瓜果还能弄个碎碎冰。
有了奔头,贺宣晚上也就不觉得难熬了,明日就可以用上冰块。
第二日,太阳还没出来,贺宣就打算出门,这会子进城最合适,气温凉爽,还能骑会儿黄金甲。
到了椿树胡同,正好收拾收拾,睡个回笼觉。
这觉睡得迷迷糊糊,贺青来喊,说是傅公子到了。
贺宣赶紧起来,擦把脸,到正堂迎接。
“傅兄,你要带我去哪儿玩?这大热天的。”
要是趁早,凉快的时候出门,贺宣还愿意,这会子,太阳晒得地面都反光,哪里还愿意出去啊。
“那地方没这么早开门,先在你家等等,下午再去。”
傅晶笑的不怀好意。
“那是哪里?”
“嘿嘿,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傅晶神神秘秘的。
“我上回旬考,名次不错,母亲很是满意,这不一高兴,就给了些私房钱,不然,我还不敢去呢?”
傅晶说着为何有这一趟的安排,原来是小金库满溢了。
小兰没来,贺宣宅子里没有厨娘,中午就让贺青去附近的铺子买了饭菜回来吃。
两人聊聊天,玩玩大赢家的游戏,就到了未时。
傅晶才觉得到时辰,可以出门了。
贺宣不明所以,什么地方要这个点去,虽说是下午,可外面温度一点都没降,真的是不想去晒太阳。
“傅兄,你先说,去哪里?不然我可不陪你折腾。”
眼看着要被拉出大门,贺宣挣扎着不肯往外走。
傅晶本来是想到了地,再跟贺宣说的,这会儿拉不动贺宣了。
“去楚馆看歌舞,听说今晚,凌云姑娘会登台献艺,我跟母亲说了,跟同窗去看书,晚点回去,才脱身出来的。”
楚馆,青楼,还有姑娘献艺。
贺宣把这一串连接起来,去青楼看表演。
这不是自己刚来京城的想法吗?今天就能实现了。
“你等等,这楚馆,干净吗?”贺宣有些为难的问,要是三教九流都有,乌烟瘴气的,就算了。
“你放心,就是表演歌舞,楚馆里的伶人都靠手艺吃饭,不是你想的那种。”
傅晶才不会自降身价,成婚之前就流连妓院。
楚馆最多算是应酬场合,里面的女子可不随意。
这地方,哪怕被人知道自己去了,最多说句小儿无知,出来见见世面。
既然这样,贺宣转身回屋。
“欸,你真的不去啊~”
“换身衣裳,马上就好。”贺宣的声音从边上传来。
傅晶的表情从失落变成鄙视,这家伙,竟然还要打扮一番,实在过分了。
两人坐上马车,贺宣就带了小秋,贺青在家里守着。
辗转了几条路,马车停了下来,这条街明显就比其他地方更热闹些。
这个时辰,街上的摊子都准备撤了,这边却刚摆出来。
马车停在一座高大的三层院落前。
贺宣从窗口看去,前后都是马车,停车还要排队,看来确实很热闹啊。
进了门,就被杂役引到大厅里,这厅堂可不小,专门用来表演歌舞的。
中间就是一个很大的台子,两边有垂挂下来的纱布,微风吹过,飘飘摇摇。
台子下面都是桌椅,抬头往楼上看,四周是专门的雅室,比起大厅,雅室肯定更贵些。
贺宣进到屋里后,就感觉到一阵凉意,难道楚馆这么有钱,大厅都放了冰块。
两人在这里不算是有钱的那一拨,就坐在大厅里,让杂役上壶酒。
贺宣真的很好奇,问道。
“傅兄,这里一定要点酒吗?楼上的雅室我们能去不?”
“我兄长们来这里,都是点酒的,跟外边一样的一壶酒,到了楚馆,价钱就要翻上三倍,我们坐的这张桌子,坐下就要五两银子,还不包括酒水吃食。”
“你想想,楼上的雅室,价钱几何?”
傅晶也是头一回来,不想让家人知道,这才约的贺宣。
两个小白,兴致勃勃的欣赏起楚馆的布局装修。
台上的表演还没正式开始,现在只有幕后的人弹几首普通曲子。
来都来了,总要点些东西,贺宣叫来小二,上两道凉菜还有瓜果,正好配酒。
凉菜还没上,大厅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
贺宣转头,无意中看见一行人上楼,才发现楼梯被纱幕遮住,原来是从这个位置上雅室的。
瓜果先端上来,桃子李子洗干净摆好拼盘,看起来非常漂亮,同样的价钱也非常漂亮。
贺宣不敢多想,尝了一口桃子,脆甜脆甜的,下面放了些冰块。
如果在现代,店家这种行为是要被骂坑人的,在齐朝,冰块比瓜果贵,这就是水果拼盘卖出高价的原因了。
贺宣钱包滴着血,吃下这些果子,一点都不肯浪费。
早知道这里果盘跟酒水一个价,贺宣就点荤菜了。
悔之晚矣~
“贺宣,出来应酬怎么能不喝酒呢?”
傅晶把自己和贺宣的酒杯都倒上,想一起碰一个,纪念两人第一次来楚馆。
“我少喝一点。”
贺宣推脱不掉,只能浅尝一口。
等凉菜吃的差不多,大厅已经坐满了人,楚馆各处点了灯烛,把台上照的明晃晃。
一个穿红戴绿,有些丰润的妇人出现在大厅里,跟前面几桌的人说笑玩闹。
台上的曲子也换了,伴奏的乐器变成箫和响板,应该是正式表演要开始了。
傅晶叫贺宣看台上,一个穿着粉黄色衣裙的女子出现,迈着小步走到台中,羞嗒嗒半掩面,等后面伴舞的女子站好。
一声响板,大厅里各种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台上演奏的曲子。
一群女子开始表演,贺宣坐的不算靠前,但是歌声传来一点没有减弱。
琵琶一拨,粉黄色衣裳的女子开口,“谱得新曲曲儿娇~”
一句词就让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尾音拖得九转十八弯。
身后的伴舞们团团围着女子转,甩着手上长长的披帛,扭动身躯。
“乐逍遥~”
“好良宵~”
唱到这里,还跟台下的客人互动,婉然一笑,含情脉脉的望过去。
弄得出手大方的贵公子很是得意,一高兴就塞了张银票给妇人,也就是鸨母。
一曲终了,台下的人纷纷鼓掌叫好,女子鞠躬感谢后下台,换上杂技表演。
杂技表演也还不错,看的人心惊胆战,傅晶就被吸引住了,连酒都不喝。
贺宣无意中看到鸨母带着刚才的女子上了楼梯,应该是去雅室了。
抿了一口酒,心想,这世道无论多少朝代都是一样的,有钱有势之人凌驾于普通人上。
自己努努力,多挣些钱,下次来看表演,也可以让人上楼给自己倒酒。
台上表演很快又换了一个,三四个节目后,就到傅晶想看的凌云姑娘。
贺宣凑到傅晶耳旁问,“你不是说第一回来,怎么知道凌云姑娘的?”
傅晶眼睛不眨盯着台上,回答道。
“孤陋寡闻了吧,云梦闲情四位姑娘,算是京城里顶顶出名的人物...”
傅晶一边看表演,一边给贺宣科普,风月圈子也是分三六九等。
云梦闲情四位姑娘就属于是第一等,卖艺不卖身,凌云姑娘一口好嗓子,唱起歌来如天籁之音,梦璃姑娘身段好...
所以,哪怕傅晶第一回来楚馆,却早就听说过几位的名头。
等凌云姑娘唱完,傅晶立马站起来叫好,吓了贺宣一跳。
场中有好些捧场的,更是立刻送了礼物上去,请凌云姑娘收下。
一轮下来,大概的表演形式贺宣就有数了,中间有伴舞的女子过来讨要打赏,贺宣照着边上几桌给了银钱。
后面就时不时分心,盘算着什么时候回去。
这个时间城门已经关了,但城里也是有宵禁的,总不能在这里过夜。
跟傅晶商量了下,安排小厮去外边找马车,准备回去。
贺宣让小秋去结账,刚才买座的钱傅晶已经付过了,吃食就自己结,有来有往。
两人从大门出去,不知道二楼有个人注视着自己。
这人就是纪盛贤,之前看到贺宣,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等他起身出门的时候,确认了一遍。
不过纪盛贤也没上去交谈,自己还有客人要陪。
傅晶把贺宣送到胡同口就急匆匆回去,要是不在宵禁之前到家,肯定会被母亲追问。
万一哪个随从嘴巴不严,自己的行踪就露馅了。
贺宣就没这种烦恼,背着手往回走,回想了下楚馆里最好的就是放冰块,温度舒服。
可那点凉菜,酒水,贺宣没怎么吃饱,回家后让贺青简单炒了个菜,垫垫肚子。
洗漱睡着的贺宣,完全没想到去一趟楚馆的后果这么严重,不然哪里能安稳的睡过去。
可惜没人能未卜先知。
纪盛贤第二天跟谢端碰面,就把这事抖搂出去了,还说当时约了人不方便,不然就叫贺宣一起上去雅室。
谢端光是听到贺宣去楚馆,就一股血冲到脑门上。
为了不让小四彻底跟自己划清界限,哪怕知道他在家,都很克制,减少去见他的次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