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宣都不敢把衣裳敞开,长衣长裤裹着,不给可恶的蚊子留一点空隙,晚上睡觉前.
小竹会把船舱用艾草熏半个时辰,然后关着门窗,才不会有蚊子。
可是热啊,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透过窗户纸,隐约能看到清东西,贺宣双手轮换着扇扇子,把床的一边汗湿之后,翻个身,换另一边,折腾到半夜凉下来才睡着。
睡得不好,天气又热,贺宣就没胃口吃饭,两三天就瘦了一圈,下颌骨都清晰不少。
幸运的是,三个人都没有晕船的迹象,适应了官船的颠簸,就算有大浪,也能在甲板上站稳。
这日,官船到了沧州,会在码头停靠一夜,补充食水后在离开,前几个夜间不好行船,都是在运河边上休息一晚,四周荒芜,没什么人家。
有粮守着屋子,贺宣带着小竹下船去逛一逛,待会儿再换班。
沧州码头有股子鱼腥味,应该是刚刚有渔船回来,还有就是码头边上有些货物是咸鱼,一股子臭味,天气热,鱼被腌干后,好像有些发酵了,贺宣躲着点走。
问了路,来到附近的街上,先进一家饭馆,点了几道当地的拿手菜,有驴肉冻,老豆腐,茄子饼和狮子头,主食就是油酥烧饼。
驴肉冻是事先做好的,上的最快,码头这边货运颇多,用驴拉车,淘汰下来的驴是可以合法屠宰的大型家畜,不像牛马控制的很严格。
所以沧州有不少驴肉的做法,夏日里,来一碗凉爽的驴肉冻,入口即化,口齿间是驴肉独有的鲜香。
要是冬日来,好吃的就是驴杂汤和驴肉烧饼了。
老豆腐是卤过的,有肉的香味,虽然叫老豆腐,却嫩而不松,确实不错。
茄子饼不是很出彩,茄子作为家常菜色,做成饼松软可口,贺宣还是喜欢家里的茄子煲,或者蒜泥茄子。
沧州的狮子头是比较出名的菜色,沧州又叫狮城,所以这里的猪肉丸就叫狮子头,而且为了区别一般的肉丸,狮子头的个头比较大,每个都有孩童的拳头大小。
贺宣夹起一个,上面的挂汁很鲜,咬了一口,细细嚼,发现里面不止有肉,还有莲藕,姜之类的,中和了猪肉的油腻和腥味,吃起来只余鲜香。
贺宣这几日水喝的多,饭吃的少,这一顿配了个烧饼后,就差不多饱了,余下两个狮子头和驴冻都带回去给有粮尝尝。
出了饭店,贺宣就顺着街道逛逛,反正回去也是睡觉,码头不是县城,不用担心关城门的问题。
看到有新奇的东西,就上前问问,路边的几户人家,家门口都晒着鱼干,贺宣上前询问了下,老婆婆就客气的邀请让贺宣尝尝。
看着眼前的鱼干还是比较干净的,贺宣尝了一口,这鱼应该是腌制后晒干的,越嚼越香,闻着腥,吃起来鲜。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里的百姓腌的鱼确实不错,贺宣花钱买了两大包,卖鱼的老婆婆说,好好保存,不被水浸泡,能放上半年。
这两包应该放不了半年,贺宣打算拿来配粥喝,空口吃也行。
打算回去的时候,小竹看到边上的布店,开口说道,“公子,买点纱布,做个蚊帐吧。”
小竹是心疼公子晚上睡不好,家里的蚊子不多,贺宣的房间有蚊帐,使用频率不高。
出门的时候,行李带的不多,完全没想到带顶蚊帐,也没想到这船上的蚊虫就盯着贺宣咬,弄得晚上要么开窗喂蚊子睡不着,要么紧闭门窗,热的睡不着。
有了小竹提醒,贺宣也觉得不错,两人进了布店,跟掌柜的买了布,再让他找人帮忙做,明天早上交货,付了布料的钱和定金。
今天还要忍受一晚上,明日就可以睡上有蚊帐的床了,贺宣很是高兴的夸奖小竹。
“小竹想的周到,我日日被蚊子咬都没想到蚊帐。”
小竹也是看着贺宣脖子上的包才想到的,身上包的紧,蚊子直接咬贺宣的脖子,估计是香袋的味道散了,这才想到用蚊帐。
两人回去之后,有粮已经烧好水,木盆木桶都满上,在河边洗个澡不算难事。
贺宣洗完,去甲板上吹吹风,房间留给两人洗澡,都是冲洗一遍,去掉汗水就可以了。
船上的卫兵和民夫,有时直接就跳到河里,划拉几下,就当洗澡了,连头发带衣裳都算洗干净,第二日又是一身的汗酸味。
贺宣接受不了,让小竹和有粮日日冲洗,用过肥皂,还好没有太重的味道。
凉风习习,把贺宣半干的头发吹得差不多都干了,太阳带来的暑气也消散,码头上还有零星的灯火。
贺宣本想安静一下,就是这恼人的蚊子时不时打扰,“啪”的一声,又没打中,真是怀念前世的花露水。
贺宣被蚊虫逼退,离开了甲板,在船上走动,河水拍打着船板,发出啪哒的声音,望着河面,文艺的想起一句诗,“星光全在水,渔火浮于天。”
天上的星辰印在水面上,还有点点灯火,船摇动的时候,带起一阵涟漪,星辰和灯火好像会游走。
过了大半个时辰,船上的人都回来了,贺宣跟吴大人打了个招呼,两人在一条船上,不过交集不算多,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隔壁的呼噜声,连绵不绝。
反正睡不着,贺宣还数过吴大人打了多少个呼噜,一直数到二百多个才睡着。
第二日一早,贺宣不想去码头上逛,就留在船上,小竹带着有粮去买些吃食。
有粮没过多久,就拿回来包子馄饨给贺宣当早饭。
贺宣还没吃,船上的早饭是白粥和馒头,这几日都是这两样,不想吃,看到有粮带回来的馄饨,奇怪问道,“你还拿了碗下船?”
有粮解释,“在馄饨摊子花了两文钱买的,公子,这肉包可好吃了,我吃了四个。”
肉包的个头不小,有粮吃四个这胃口确实不错,贺宣坐在桌子边上开饭,“你去逛吧,不要错过发船的时辰就行。”
馄饨是用鱼汤煮的,汤很鲜,馅料一般,皮有些厚,一碗汤很快被贺宣喝完,主要是有粮带回来,本来汤水就只有一半多,怕路上洒出来。
肉包也不错,贺宣吃了两个,已经很饱了。
两人也没有逛很久,巳时就回来了,这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船上的人搬着柴米油盐上船,都是后面这几日要用的东西。
小竹把蚊帐拿回来,想办法固定,家里的床可以用木头把蚊帐撑起来,这榻就不太好弄,船上要买合适的木头也不太方便。
贺宣看了看房间的顶,船舱不是很高,贺宣站在屋里,手伸直稍微一跳,就能触顶。
可以用绳子绑住房顶的粱,整条船都是木质结构,站在床上,用绳子给房梁打个结不是很难,跟两人说了以后,小竹去船上借针线。
自己没带针线,船上总有人会带,毕竟衣裳破了要缝一下,借也不是真借,会给些铜板,卫兵还能在船上夹带些私货,民夫就只有工钱,贺宣还不至于贪这点小便宜。
三个臭皮匠,一边讨论着怎么缝,一边返工直到中午才把蚊帐弄好。
贺宣高兴的把蚊帐合拢,免得蚊子进去了,这几日天天被蚊子咬真是受够了。
船上中午的菜色就好一些,有新鲜的素菜和肉,吃完饭没多久,就开船了。
贺宣注意到这次一起的船多了一艘,跟前面几条明显不一样,一开始还以为是碰巧,过了两个时辰,这条船还跟在后面,都过了好几个弯了,如果不是一个方向,船只之间会分开。
贺宣拿了点果子,问旗军,“后面这条船跟我们是一起的吗?”
旗军接过果子,往衣裳上擦了擦就啃,说道,“嗯,漕运使说了,这条船后面就跟我们一道走。”
这事在官船上很常见,要是一般的官员,打听到官船停靠的时间,就可以在附近等着,公务可以免费搭乘,官员自己出行也可以付钱搭乘。
官员自己有船,或者包了船,跟漕运使沟通好,也可以尾随在官船后面,避免一些骚扰。
运河这边,每年都有官府清理,但是一些无人的地方,还是有水盗作祟,所以官船都配有水军,跟在官船后面,会比较安全。
就是一般小船难以跟上官船的速度,所以包船跟随的人家都有一定的底气,说了半天,旗军也没有说后面船上是什么人。
猜想怕是不知道,贺宣倒也不是一定要打听,不过是船上无聊,岸边的风景看了好几日,都是差不多的,突然船队里多了一条船,就像沙丁鱼里多了条鲶鱼,加了些活力,起了好奇心。
没打听到也无事,回房喝水,贺宣一日三壶水,把自己喝成水桶,还是容易渴,这是船上热导致的,出的汗多,贺宣的皮肤摸上去反而凉凉的。
有了蚊帐,就可以把自己前几日没睡好的觉都睡回来,小竹把凉席擦过一遍,贺宣躺在床上,打开门窗,让风对流,该死的蚊子在蚊帐外面嗡嗡叫,就是喝不到血。
一觉睡到夕阳西斜,船队已经找到晚上停靠的地方,准备吃晚饭,贺宣睡醒了肚子不饿,就出来走走。
身上的香袋换了草药,甲板上还留着暑气,要是滴两滴水上去,很快就干了,没啥好逛得,贺宣去了二层船舱,远眺下风景。
吴大人正好也在,两人客气了一会儿,就坐在椅子上,背着夕阳欣赏染红的河面,微风吹过河面,云彩翻涌,白居易的诗里写过,“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贺宣和吴大人聊起后面加入的那条船,吴大人好似知道些情况,贺宣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船上无聊,两人说些闲话打发时间。
前几年开始,齐国的边境就不是很太平,去年安国公和鞑靼人在辽阳厮杀,鲜卑人趁机入侵岭北,还好当时镇守岭北的大将陆振峰带领士兵死守城门,才没让鲜卑人杀进来掠夺庶民。
当时隔壁的辽阳府打的正凶,永安帝本想与鲜卑人说和,让鲜卑人不参与这场战争,没想到他们趁机偷袭岭北。
陆振峰守了两个月的城,发出十几封告急的信,却被鲜卑人截住很多,剩下的到了京城,可是大多数的军资都被调到了辽阳府。
户部拼拼凑凑也只凑出来一批物资,送到岭北,已经不剩下多少,当时城里的人被围了两个月,没多少吃的了。
可是负责押送粮草的官员还贪污了一部分,导致饿死了好些庶民,陆将军亲自督战,被鲜卑人射中在城门上,又因为没有医药,熬了半个多月后,病死了。
等辽阳府这边打的差不多,空出手来,帮助岭北的时候,陆将军已经病入膏肓。
战后,这些事情自然被朝廷清算,负责运送粮草的官员一个个都压入大牢,等刑部判决。
说了这么多,后面这条船上的人就是陆将军的家眷,办妥了陆将军的后事,陆将军被封了从二品的辅国将军,嫡子不降爵袭任,回京接受册封。
这些事情在京城几户人人都知道,哪怕庶民都能说上几句,到了安德县,消息就要过好几个月才能传过来,还要贺宣特意关注才会知道。
吴大人还有些羡慕,从二品的辅国将军的爵位,可保四五代人的富贵了,比文官可好多了。
齐国的爵位是会降级的,要是后世子孙没有太大的功劳,基本上一代不如一代。
至于贺宣的从六品忠显校尉,还不是爵位,而是散官,用来确定地位高低和俸禄待遇,贺宣是个虚衔,没有实职,只能含蓄的表现品级,要是贺宣及冠后愿意补缺,基本上会按从六品的官职里找。
不要小看从六品,要是换成科考出身,第一名状元一开始的品级也就是从七品,贺宣比状元还高两个等级,有可能是一些小官一辈子奋斗的终点了。
分享了八卦,贺宣和吴大人就各自回屋休息,官船大,有些晃动也不是很明显,贺宣难得一觉睡到天亮,还有些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