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被带进去换上了那身华服,几个铺子里的使女簇拥着她毕恭毕敬地走了出来。
掌柜的今儿也算是有眼无珠了,他本是个生意人,接待的又是沈华亭这般大人物,便没去多留心旁的人。
那日冯恩亲自过来下单,一身男服,一身女服,那冯公公口中称呼的又是“夫人”,掌柜的还纳闷,没听说太傅娶过妻,倒是听说林府抄家后,林家三小姐成了他的帐中新宠,一个抄家的罪臣之女,想来也不会是给她定制的。
再加之林府的夫人小姐,不常来他家定制衣裳,买也只是买的成衣,掌柜的并未见过林舒。
方才林舒抬头露了整个脸,掌柜的好一下吃惊,这般绝色在上京也是少见的!
掌柜的哪里还不明白,这应当便是林家的三小姐林舒了。
掌柜的脸色也不比丁玉屏好多少,他生怕是怠慢了沈华亭这位朝中最年轻的权臣,麾下锦衣卫令人闻风丧胆,可没想到自己无意中,似乎开罪了他?
掌柜的擦着冷汗,对着林舒赶忙换了一副毕恭毕敬的态度,招来了成衣铺里所有使女和侍从,服侍林舒去换上了华服。
林舒走出来的时候,店内伙计无不惊叹,又匆忙低下头,没敢多看一眼。那里丁家小姐还罚站着呢,他们哪儿敢再对林舒有一丝一毫的造次。
“这是太傅亲手绘制的衣样子,这身衣裳穿在夫人的身上,当真是相得益彰。”掌柜的赞叹的道。
林舒望向沈华亭,新奇地道:“太傅还会画衣样子?”
“过去不会,花了点子时间现学的。”沈华亭坐在一张罗汉榻上,抬了抬视线,落在林舒的身上,眸色不着痕迹地深了深。
林舒明显愣了一下,诧异地望着他。
她朝他走过来,每走一步身上繁丽的华服便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整件华服层层叠叠有四五层厚重,内里是暗红色交领裙衫,最外一层为淡淡的月白色交领外裳,双肩及胸处绣着葱绿毓秀长枝红茶花,掌宽的腰封掐着她盈盈一握的细腰,系着两条长长的妃色腰带。
面料的织染和一针一线都精细绝伦,瞧着简约,却不失华贵,淡淡的光泽恰到好处。
店中使女又与林舒多加上几个发包,簪着相得益彰的玉珠花,换上流线形的茶花耳珠,烟眉弯弯,红唇娇娇,轻施粉黛,宛若画中人走了出来。
“太傅为何要送我如此华贵的衣裳?”林舒走到跟前,沈华亭自然而然抬手掌着她的腰。
“总不能让本官的菀菀穿着一身朴素同本官一起赴哈鲁特使臣的宴。”
林舒当着外人面前,耳面微微一红,可她还是将手轻轻环绕着沈华亭的脖颈,睁着如水明眸,低头望着他,说道:“原来太傅早想好了。”
“可我的身份会不会不合适?”
沈华亭抬着眸子,凝视着林舒,缓缓声说:“先前你说没到过辽北以外的北方,此番他们入京,带来了哈鲁特族最醇的美酒,最特色的物产,和最美的舞蹈,本官想你许是想看看,也算是本官答应给的奖赏。”
林舒过去许是会很高兴,可她现下并无太多心思,只是心里也还是悸动了一下,丝丝情弦被拨得更乱了。
她勾勾他的脖颈,弯着眼睛笑起来,说:“听我的祖母说,她年轻时候倒是去过北方,道是哈鲁特女子极美,太傅可以一饱眼福了,带着我岂不是扫兴呀?”
沈华亭哂了一声:“爱妾这尾巴说翘便翘,狐精转世也不一定。”
爱妾?心肝,他唤她菀菀……
丁玉屏震惊地望着这一幕,仿若无人的两人之间的情致,已经令人不可置信,这声声亲昵的称呼,更是令丁玉屏本能羞红了脸。
她听过的,听说他收了林家的女儿林舒,她想,他连一个贬为奴籍的罪臣之女也不嫌弃,她至少还是清白的官家小姐不是吗?
丁玉屏低下了头,没有多看,这样旁若无人的一幕她连想都没敢想,可她不羡慕吗?
怎会不羡慕?
铺天而来的妒意几乎快要将她淹没,这种无视世俗的偏护与宠爱,哪个女子又不会渴望?
沈华亭又与掌柜的要了一件最好的斗篷,掌柜的让人取来了一件深红色斗篷,裹着厚厚的雪白的大狐毛领子。
林舒系上这件斗篷,底下的华服便露不出什么。
掌柜的又让人将原本的衣裳以礼盒装了起来,交到了初一和十五的手上。
林舒没看一旁站着的丁玉屏,她并不愿与这女子有多一点的纠缠,想着沈华亭已经给足了丁玉屏难堪。沈华亭瞥了一眼掌柜,扔下一句:“上京所有成衣铺若再卖给丁家一件半件的东西,铺子也不必再开了。”
大掌柜的惊得鞠了一大躬,“小人明白!!小人恭送太傅大人!”
丁玉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哪儿还有方才半分的气势?
沈华亭的一句话,无疑将让她在上京无容身之地,不出几日,整个上京官场的女眷们都要传开了。甚至连她父亲的官场也可能走到了头。
林舒也是诧讶了一下,她垂了一下眼眸,看了眼跌在地上深受打击的丁玉屏。
这般惩处,比当场打耳光都要厉害得多。
但她什么也没说,随同沈华亭一起离开了成衣铺。云胡看看丁玉屏,摇了下头。初一和十五不屑再看,唇角微微一勾。
只不过,出了成衣铺,林舒蹙着眉头,问向沈华亭:“太傅认识这位丁姑娘?”
她从丁玉屏的眼神中看出来一些奇怪。
云胡左右看了看,开口替沈华亭回答了:“丁大人曾在一次酒桌上,向太傅举献自己的女儿。只是这位丁家小姐……”
云胡顿了一下,想了个不刺耳的词,“想是排斥太傅在朝的名声,故而故作矜持。”
他没往下说,林舒也听懂了,想必是丁家小姐走出来,见了沈华亭的仙人俊貌,当下心思反转。
依她对沈华亭阴冷性子的了解,饭桌上只怕没给丁家父女好脸色。
林舒忽然有点同情起丁玉屏,这女子望向沈华亭的眼神,显然带了深深懊悔,可她永远不可能得到沈华亭的心,甚至沈华亭连一丝多余的眼神也未给她。
“爱妾又胡想些什么。”沈华亭低头,看了她一眼。
“想太傅的好。”林舒抬起头,慢慢弯起唇角。
-
方府,方衡咳了几声,方觉嗓子有些不适,唤了两声不见小奴答应,瞧着桌上放了杯水,端起便喝。
那茶水早凉透了,他一口下去,反倒咳得更为厉害。
他忙从身上去掏手帕,拿出帕子,捂着咳了几下,忽然将手帕下移,望着手帕出了神。
当日在文渊阁,林舒的手帕他带了回来,原本打算洗干净后送还与她,再附赠一条新的帕子。
可那帕子却让太傅沈华亭拿了走。
当晚,太傅还留下一句:“若非本官有事让你办,还真想废了她碰你的这只手。”
方衡收回了心神,起身自己去倒热茶,他拿着茶杯,经过火盆,低头见地上一个歪歪斜斜的“傅”字,想起适才小奴絮絮叨叨的话,脸色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