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贺章故意蹲下,他的手捏着他的脚腕,又往上攀岩,如同拧着一个爬行动物的双腿,一点一点把陈旭往后拽。
指尖一点黏腻的濡湿,闵贺章的手碰在了他的伤口上,陈旭嘴里含了凉气,闭上嘴,崩紧牙关。
那人的睡袍,铺展宛如上好的画布,闵贺章直起隽俊的身躯,眼尾描着一点疏狂的淡红,他轻言细语,“腿还瘸着,爬不动的,”陈旭的腿被撩高悬空,闵贺章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臂崩起两根粗壮的青筋,他被拖着往后走,“还是在这里留几天。”
尽管来路如鲜血淋漓,去路仍是如此苦多。
身体又擦过残留在地上的血,又留下新的血,陈旭想甩人巴掌。
腿骤然降落,砸在地上,接触的毛毯,与肉体同时哑声咚吟,闵贺章把他丢在起点,那表情还是要多冷静就多冷静,仿佛天生是和冰雪人,那是不会有情绪变化。
但是,他的行动,无一不刻画他汹涌的怒厌,就是说做人能不能别太装?
闵贺章坐在床边,陈旭瞥见他眼尾的红,雾霭霭像一抹晚霞。
屋内还是没有亮灯,当他隐于暗处,你将看不清他的神情,也就说,与野兽对决,你完全丧失了主动权,只剩下被动。
可是,灯亮了,屋内灯火通明。
陈旭眼睛差点被闪瞎,酸涩的泪意在蔓延。
这下子,闵贺章又彻底的审视他一遍。
伤口也好,表情也罢,等把人像是剖骨剥皮刮过一遍,手里开始把玩一个物件,润泽透明的,从床柜上拿起的一朵莲花形状的东西。
沉吟延长了会,闵贺章指间包裹着那个东西,站了起来。
陈旭领略了这人的出尔反尔,早就是脏腑一团火烧,灰烬般的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半晌,他被人又弄到浴室,花洒的水劈头盖脸打下来,那口气在胸口处堵了又堵,到底还是豁然一吐,“闵贺章,说话不算话,是你们这种大领导的风格吗?”
故意为之的恶意嘲讽,闵贺章的搓着沐浴露,湿滑的粘液涂抹在他身上,冷静自持,“如果在这种时候都闭不上你的嘴,”竹节似的手抵在尚且感官不良的地方,下流如常的话,“那就掰开你另一张嘴。”
气疯了,沉默是最好的境界,陈旭遽然无声,骂骂咧咧几下,压制又压制情绪,阖上眼睛,不看闵贺章如常端正良秀的脸。
眼不见心不烦。
这玩意,到底他妈的是用什么构成的,满嘴的污言秽语,满脑袋的男盗女娼。
闵贺章的手搭在他的后颈,低着头,陈旭趴在人的大腿上。
后面空荡荡的凉,他五指成爪,攥紧了,本就不开阔的事野腾腾的不明清。
等到闵贺章把他清理干净,扔回卧床上,陈旭瞪着眼,恶念哐哐哐,狂乱增长。
瞅了会头顶的水晶灯,浴室的潮气冒出来,吞云吐雾下,陈旭视线微微下瞥,满目肉色。
闵贺章只围着条浴巾,头发上的水珠未擦净,滑着他的侧脸和颈部的青色血管而落。
湿了水的头发黑丽。
眉毛簇黑,眼睫水洗后也呈现出浓黑,漉漉莹润,嵌入眶内两颗眼珠子,是幽绿薄雾般的森林。
轻瞧他一眼,走到屋内的奢华的衣柜前,从里面拿出衣物换上,背部的肌肉随着胳膊幅度的动作而时隐时现,这是一具精壮的肉躯。
怪不得能几拳打断他两颗牙。
舌头凌空绕过虚无的牙齿处,四肢在床上挣扭几下,空乏其身,累得动不了。
牙齿上下龃龉抵触,徒劳拧了把手,手心的水汽像是化成了汗,慢慢被搓干。
宝石蓝的缎面衫,流金纹的黑色版型板正裤,穿衣服你看他没有二两肉,渊清玉絜的高不可攀,贵公子玩弄权力,戏弄人心的矜贵。
他手里还拿着两件衣服,白衬衫,黑裤子,陈旭这具身体没有腹肌,相较那人的身材,他有些干巴的瘦,身高也稍微比之矮上几寸,造就了他窝在人胸口,被人穿衣服穿鞋,没错,闵贺章不给他穿内裤。
在被人提着胳膊,双腿无力地站在地上,双腿发着抖,陈旭扭着立不起来地脖子,讨嫌怨鬼似的,眼睛瞄在闵贺章深刻的五官上,干脆发问表达疑问,“你只有一条内裤?”音若风沙沙。
“你不满意?”闵贺章清丽的眉尾轻挑,“如果你不舒服,要我帮你用手兜着?”
俗话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地狱的煎熬实在长久,为何,为何,有钱人的修养都喂到狗肚子里了。
几次三番,陈旭严肃地问题,答案都曲拐甚不相干的狗屁上,他决定,缄口不言得了,闵贺章这人,到时候给他看一百部骚话片,然后给他说千千万万句骚话,终结他在骚话里。
他愚不可及,他引人发笑,想了件这么叫天方夜谭的事情。
胳膊被拉着,脚搭在地上,腿弯着拖曳在地上,像是没有生命力的假体,拖出了门。
豪车,私人诊所,灯光,镊子剪刀,血棉花……
陈旭的身体缝缝补补,哪里损了缺了就补哪里,又是几个小时的磋磨。
闵贺章这人,把人当玩具,放肆毁坏后,就到医院进行缝补。
绵长的等待,医生摘下一次性医用手套和口罩,忠厚老实的模样,头发寸草不生,青色的胡茬,坚毅的面容,像是退伍军人。
“子弹取出后,三周内要固定清创,按道理,他还是住院最好。”
陈旭眼皮抹了清凉的药油,辛凉感染进眼球,干热的眼有些熨帖的凉意,他还躺在手术床上没下来,灯光还在对准他的脸。
上方压下来一片阴影,陈旭的瞳孔映照出他棕色的瞳仁,放射四边,眼白极白,没有血丝。
闵贺章的发丝,零星搭在他的眉毛上,垂下眸看他,挺拔的衬衫别着的一枚银色的扭针,在灯光下折射出光线。
他静静看了陈旭一会儿,陈旭睁着眼也看他。
过了会儿,闵贺章看我不看人,话却是给医生的,“好,我会让他住院。”
闵贺章把他丢进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沸然,静悄悄的,外面的月亮透黄,陈旭躺在床上,挂着点滴,补充身体能量。
私人病房,静悄无人,陈旭闭上眼睛,睡了一觉。
把人丢在医院,闵贺章两天没去看人。
第三天的早上,他去花店买了捧月季,花瓣丰饶。
推开病房门,吊瓶里的液下了三分之一,输液管里留着一段深红的血液,床上的被子和床单一片褶皱,人不见了。
时间静止了一会儿,月季花落在地上,引起丰饶软弹的颤动,黑色皮质的硬感鞋底碾在花瓣上,半晌后响起的幽幽嗓音,“跑了。”嘴角噙着冷漠的轻笑。
陈旭那是睡个屁,他能让闵贺章这小子始终掌控局面,那是横竖睡不着,在闵贺章走后,他拔掉了输水的针管,枕着松软的枕头,陈旭剥开自己与枕头的黏连爬了起来。
他千辛万苦到了门口,推开门,眼睛一闪,殷戚奚出现在他面前。
意想不到不止这些,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殷戚奚帮他离开,这不能明白,他有什么价值?
陈旭想拒绝,殷戚奚冷静分析,“如果你不需要我的帮助,你这边离开的消息,立马会从医院传给闵贺章。”
“为什么帮我?”
陈旭得清楚自己在什么局里,要发挥什么作用。
殷戚奚峻挺的五官,平淡无情,“你可以当做我突发奇想,用用你,让闵贺章吃点亏。”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陈旭顿生交友心,“可我腿快瘸了,现在你也看到了我鼻青脸肿,怎么成为你对付人的工具?”
陈旭嬉皮笑脸的,青紫的脸扯起来,像是一块呆滞的橡胶。
丑的惨不忍睹。
“没有商量的余地。”殷戚奚的话语的干净利落和他毫不拖香带艳的长相一样,他生的是叫人臣服膜拜的脸,行事说话也都是这般。
平生见不得拽他的,脏话在心里乱窜,他纠结踌躇,到底灭了心思,情况如此,谁知道殷戚奚报的什么目的,只是对方已经表明反抗必会被镇压,在分析下当下情况,用着被逼无奈迫于无奈的心境,他不再拒绝。
殷戚奚前边走,他在后边慢腾腾跟。
渐行渐远渐无书,海阔鱼沉知何处,殷戚奚比平常速度较慢的脚步陈旭还是跟不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扯越远,那还不如就此一别,天涯相忘。
磨着脚后跟,陈旭的目光瞥向另一条出口。
说来也是凑巧,殷戚奚忽然就转头了,雅青色的长睫,薄薄的的眼皮,凌锐的眼部轮廓,眼珠的颜色极深,完全的黑色,锁住他,“过来。”
现状使然,陈旭一点点挪近,走到人身边,殷戚奚抓住他的胳膊,“走不动?”
殷戚奚给他来了横抱,陈旭莫名面红耳赤,叠加的狼狈,竟然触动了他可悲的自尊心,脸颊熊熊发热,陈旭牙关咬紧,怒意滚滚的,“放我下来。”
一眼轻觑,陈旭的脸鼻青脸肿让人看不出多出了什么颜色,殷戚奚淡然道,“收起你不必要的自尊,一切照我安排的来。”
陈旭冷静下来,他心里那个火烧啊,怒气涛,抿着嘴,他口有不中听的话无数,拳头也是紧了又紧,只是在闵贺章那里实在耗了太多的精气,这会子力气寥寥无几,就算他握的起拳头也不一定能打出力道。
有人发疯,他只能作陪。
殷戚奚把他放在他那辆外观流畅,通体奢华低调,价格不知凡几的车上,车厢里有点烛火香熏熏然,他被放在副驾驶上,殷戚奚折腰给他系安全带,那一颗艷红的小痣和喉结上的黑痣尽收眼底,莫名其妙让人觉着好看。
殷戚奚这两颗痣,恰如其分,损了他的男子气概,长了陈旭威风,因为陈旭观念里,男人长痣,难以恭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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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了殷戚奚的别墅,装修华丽,殷戚奚把他抱进卧室,放在床上,手陷入蓬松的床内。
殷戚奚的神色冷淡,你几乎不能从他脸上看到另外一种表情,肿胀的眼皮被碰了一下,“一天不见,你就像被人糟蹋透了的垃圾袋。”
呵呵,陈旭痛快扯唇角,“是吗,殷总一天不见,却一成不变,依旧是万年不变冰山脸,殷总的五感九六欲也是奇特。”
殷戚奚唇线单薄的唇角似上若下开出一点弧,说不上与方才判若两人,只是气质更灼烈了些,掀起了更破刃的热潮。
一瞬间情感的波动,那唇角又平复如初。
殷戚奚又恢复到那种不与外物同论的模样,“一日不见,你倒是与先前迥然不同,公司里的职位留着,养好伤,继续为公司效力。”
什么是资本家的模样,陈旭的唇默默抿成一条直线,他这是天生的辛苦命,戏里戏外都要给人打工,这很吃他的肉和他的血有什区别?
怫然而怒,陈旭出口之音色,恰如冷雪害于烈火之上,闷闷然,理智又在压着冲动的话语,更是让嗓音如同塞了炉灰般的粗哑混浊,“呵呵,不得不说,殷总也是有点异想天开在身上。”
“怎么,又有了能改变什么的想法。”殷戚奚坐在床边,黑色的西装,肩宽腰窄,优越又凌厉的五官,驰俊落锋,周身气质霸道又强势,轻微把眼珠子瞄准他,就有数不尽的压迫定身上。
陈旭自诩嘴皮子利落程度也算人中龙凤,但时常保持谦逊作风,秉持说少错少的圭臬,一直不与人争口舌之快。
然而,当真是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殷戚奚一句话就让他语塞,这句话的意味不必细究分外明朗,这是说他根本就没有掌握自己运命的本事。
不是,自己如日中天发展,不能熄灭别人的萤火之微吧,什么叫有想法,他这是敢想敢做,简直就是把他贬的一文不值。
陈旭瞅了瞅殷戚奚,沉思间隙又想呵呵两下,唇上下撇了撇,忍住冒头的言辞,他好歹只能宽慰自己解释这句话,大抵是实话都不中听。
他是腿脚不便,谈不上动不了,要不打人一顿,思索遭到报复的可能性,他又不能直接把人宰了。
出得一时气,却不能长久安稳,想了又想,陈旭脚踩在地面上,“殷总,你这话,好比狗屁。”淡淡然的平铺直叙,陈述事实的语气。
话就这么自然的出口了,陈旭都没来得及阻止自己,一切就这么发生了,算不得猝不及防,也找不来什么借口,就是这么自然而然。
他就当自己是个憨厚的汉子,率性坦白,粗鲁心却不坏。
但他仍是觉察着屋内的气氛凝滞了一瞬,像是胶住了浓稠的黑气。
殷戚奚戴着名表的手抬了抬,拳头巴掌没呼在他脸上,而是拚力摁在他青紫的唇角,陈旭没有感觉,一脸平淡看着殷戚奚。
磁性而优雅的发音,朝着他道,“果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陈旭以为这人菩萨心肠,下一秒,殷戚奚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条粉色的纱布,自后,勒住了他的嘴。
这丝巾成了过去骑马的衔镳,不是你以为你是走镖人?
陈旭的指甲扣过叠起的布料,后边勒住他的力气很大,以至于他的反抗如同隔靴搔痒,软性的布料强横在舌头上,两颊的肉挤出布料,真就不可描述的狼狈和不堪入目。
长留的布料扫过他的后颈,殷戚奚的声线稳得很,“总是得教教。”
怒火从心口直奔大脑,陈旭怒不可遏转头,结果脖子忽地软了,他歪歪斜斜倒在床上,黑影重重叠叠,混沌一片,眼皮垂下,晕了。
殷戚奚手指探进陈旭口中,摸了摸略湿的布料和舌头,他眼轻移,擦了擦陈旭口角无意识流出的口水。
“晕得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