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醴州城最近出了件怪事,这醴州城一个富绅居然惨死在家中,其尸体还受异鸟啄食,据发现富绅的贴身小厮道,他看见一双红得像血的眼睛,要不是他跑得快,估计他的肠子也要被那粘血的利喙给戳出来。”
“要不说还是陈少帅年轻有为,丝毫不为邪祟所怵,一个枪子儿直接打过去,那邪物受了惊吓立刻飞走了,后果不堪设想。还是俗话说得好,当兵的煞气重,镇得住四方的妖魔鬼怪。”
坐在黑木桌前,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开口讲着这件他所以为的新鲜事,也不要旁边温柔体贴倒酒美人的回应,自说自话。
他说得声音大了,嗓子有些沙哑沉重,于是就撅起肥厚的嘴唇,舔着侧旁美人递过来的酒杯壁,吞下杯中所有的芳美酒酿,顿时又畅快舒适起来。
这画舫的位置相较于湖中心的热闹远些,位置稍显偏僻,不过他是乐得自在,只喝酒说些荒腔走板的话,举止似有癫狂荒唐。
不过无人阻拦,于是也就酒不离口,话语连连。
这画舫的船上除却这酒桌上一盏琉璃灯散发着冷幽幽的光芒,其他不能受光的地方包括不为人所见的角落,黑暗厚沉沉的挤压着,像是浓稠的黑雾,看似浑然不动,却又在极其缓慢的移动着。
酒烧喉咙灼神志,中年男人的眼神也被酒烧看不清,他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为他喂酒的那截皓腕出了神,还是他眼尖,这姑娘那身皮肉果然在这暗光里更加的旖旎勾人。
肥粗的脖子动了动,中年男人咽下一口唾沫,眼神又转向下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薄透红纱下露出的泛着诱人光泽的大腿,机械地吞下又一口隐约有黑气游动的清酒。
在又一杯酒又递过来的时候,终是控制不住,难耐痴迷地抓住了那把勾人的腕子,酒气浓郁的呼吸洒在那上面,肥厚的唇若即若离的贴近,耳朵里还是静悄悄嗯只有烛火在燃烧的声音。
不知为何,男人突地变了模样,恶狠狠拍掉那手里拿着的酒杯,拽着擢素手用手包着狠狠揉了几下,然后就猴急的拉着那手向下,“给爷摸摸,到时候要多少大洋,你说得算。”
那手在将要碰到的时候,中年男人忽地就低吼道,“不行,我忍不了了。”
捉着手中纤细的腕子把女人整个压制在地上。
层层红纱被一只油腻的大手一把掀开,中年男人矮下五短粗的身体,“让爷好好疼疼你。”
中年男人边粗喘边笑着说,“爷让你爽不爽?”
听不见回答,中年男人的情绪是在油锅里打滚,愈演愈烈的激动,口中之言也是愈发的作弄,“贱人!”
“浪货!”
底下叫声越发的往人魂里钻,那勾人的声音叫着叫着就越是让人感受到一种凄厉,越听却越又像是纤细的骨头一点一点被挤压碎裂的声音。
终于,底下的女子再没有声响,画舫内空寂没有了声音。
屋内的黑气躁动,一只戴着碧玉戒指的手刚划破一只肥胖的手腕,画舫的门突然被推开,月光冲淡了浓郁的血腥味,显出画舫内一个红衣的美人,只是有些阴森可怖。
陈旭手里拿着一张符箓,靠在画舫的门槛前,一副久待多时的模样,他飞出一张符箓,屋内浮浮沉沉的浓稠的黑暗,惊慌地四散而去,其下被密密麻麻黑气缠绕的中年男子露出一副五脏不全,四肢痉挛扭曲的尸体。
“嗨,女鬼姑娘。”
陈旭见鬼笑得真心实意这不就是给他送上门的巩固形象的道具?
中年男人好色之徒,死不足惜,而这女鬼他方才探了,冤屈是有,不过作孽的人已经被女鬼给血洗全家了,本应恩怨了结,轮回投胎去,却要变成厉鬼,为祸四方,这真的不值当,这不就遇上他这替天行道,斩妖除魔的道士了?
陈旭不讲武德的散四方阴气,令女鬼凶相毕露,女鬼的美人面散发着幽绿色阴森可怖的气息,圆润的指尖暴涨处浊气浓郁的黑色指甲,那指甲一看能给人撕两半。
唉,很明显了,不是他收了女鬼,就是女鬼送他入黄泉,既如此,陈旭从白色的袖子里掏出三项符箓,躲过女鬼划破空气留下的黑焰,在画舫的外庭中站着,符箓从手中飞出,如同屏障似的包围女鬼,女鬼被困其中,上面闪耀的金光阻她脚步,令她面相狰狞,凄厉的叫声不断。
画舫摇摇晃晃,船上的东西吱吱呀呀作响,陈旭拔下身上的一粒舍利子,虽说他认为他此番做法可能会给他带来不良的后果影响,但是,除魔卫道还是先行一步。
舍利子钉入女鬼眉心,怨恨凄厉的目光盯着他,血红的眸大张,嘴里的惨戾声音冲着把陈旭耳朵吼聋去的,不好意思,人设需求,况且,咱们这也不是没有因果循环,只能说报应不爽。
”拜吧。”
陈旭看着女鬼消散于眼前,地上落下一颗珠子,是那枚舍利子。
他还以为对付厉鬼这舍利子也要化为灰烬呢,没想到完好无损,不愧是佛家圣物,果真宝贝。
捏着珠子,陈旭抬头看看天上的一轮明月,于可探蟾蜍的参天高树头上,陈旭看到了站在树尖的一只通体乌黑的鸟,红溜溜的眼珠,盯着他。
想必这鸟的功能,也就是它那一双不道寻常的眼睛了,恐怕是个监视人的鸟。
韩墨臾还真是手眼通天。
而他也的确在这些层出不穷的手段中,跑不了太远,他这来寻厉鬼,也是未经许可,只是提了一嘴就跑过来的,反正韩墨臾又没有隐瞒他道士的身份,他为何不能抓住机会用用,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要抓住转瞬即逝的机缘。
陈旭看向湖中心,湖中心的画舫与这边的小画舫不是一个层别,很是恢宏气派,雍华气派。
月光流泻在灯火阑珊的湖面,灯火鼎盛处,韩墨臾温和如同轻云白水伫立在檐角勾起下方,画舫挂着的高高灯笼拨热辉,柔和其下韩墨臾的轮廓,幽静奢雅,眼中不见灯火起澜,平淡如水。
陈旭自觉地给人扯出笑脸,韩墨臾没有反应。
而在其后是韩景詹与柳清欢。
这怎么说,人是凑成一堆了,麻烦要迭出了。
陈旭跳上他来到这边,自己借的老农的一叶扁舟,真是春江花朝秋月夜,冤家路窄何时休?
看似是急于去安抚韩墨臾,实则心里想的另一端的是非。
方才,听那好色之徒道,醴州城出了少帅打怪鸟的事情,他可没干过,所以其中必有隐情,要么是中年男人胡诌,要么是有人冒充他军阀的身份。
事情总是波波不平,波波起。
若是他真被顶替,那受益最大的应该是谁,是韩墨臾这个有军火的大佬,还是跟他称兄道弟的韩景詹,还是说另有其人?
心有所虑,陈旭看着韩墨臾这三人,甚觉这三人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见之不仅伤身还损心,估计他们背地里,说不定各自盘算谋划早把他这一身凡骨皮肉给用胸中度量秤平出来。
唉,活着不易,他心怀感激。
这可不行,总是被动,也不是好的计策。要不然,陈旭手里滑动着船桨,视线瞥过柳清欢,利用下柳清欢,虽说他有恃强凌弱的嫌疑,但他还真就是,韩墨臾不必说,动个手指头就能把他捏死。
而韩景詹也是修道的,他上次打人的时候,心念着要给人上符箓,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韩景詹那狭长眸子一直盯着他,让他空有雄心壮志,难以一展拳脚。
事后,他稍微琢磨,韩景詹此人估计也是个静水流深,深藏不露的货,只有柳清欢,表面看来,好似只是空有满身图案的昂贵却易碎的花瓶。
他试试柳清欢能用否,也未尝不可。
湖水光波漾,陈旭搅碎池中倒映出来的锦衣华裳,丢下手中的木浆,跳上了画舫船一层。
这船有三层,一层多是平头老百姓,二层是一些有些身份地位的商人,三层人最少,大都是醴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韩墨臾办的宴请众人的聚会,财大气粗,到处显得奢侈。
陈旭把船放回原处,上船,走过几十个红木的楼梯三个转角,到达三楼,接着调整好面部表情向着韩墨臾走过去。
路过柳清欢的余光里,陈旭看见柳清欢薄红的眼角,描勒是绝艳冷情,就让这平静的水面下,波涛更加的汹涌吧。
陈旭走到韩墨臾旁边,轻声道,“韩家主,我回来了。”
韩墨臾没有说话,陈旭顺着韩墨臾的视线方位,看到了那只乌鸦,尖长的脚勾在繁复花叶纠缠的画舫的栏杆上,红眼珠子跟着他遛。
挺好的,映正他的猜想,他就说怎么能那么轻易从韩墨臾那里提了几次,就能不在宅子里困着,还带他来画舫,原因就是在这鸟身上。
沉默的,陈旭站着。
半晌,韩墨臾给了陈旭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无甚情绪的一眼却普通沉重的大山压在陈旭心头,他面上显出两分无措,灯火晃荡中,陈旭身上是明明灭灭的烟火,他嘴唇蠕动不知如何开口,在那一下的威压下像是抬不起头来。
于是就从袖子中拿出了一个瓷瓶,弥补过错似的靠近韩墨臾,“墨臾,你可是觉得精神不爽利,若是如此,喝些这看能否缓解。”
喝吧,你个吸血鬼,要知道,他可是煞费苦心,不是对纯阳之体的血无法抵抗吗,他特意灌了一瓷瓶的奉上。
这都是你表现的太明显,总是咬破他的皮肉,去舔舐内里滚动的红流,他发现也不就是容易至极的事情,怎么样,你是会生气,还是会愉快地接受,我这低眉顺眼的给你送上,伺候到嘴边,也不知你这脾性,可是能在我意料猜想中?
韩墨臾屁反应都没给陈旭。
瓷瓶举在韩墨臾面前,韩墨臾一点也不感冒。
陈旭好人做到底,拔下敦厚的木实瓶塞,里面粘稠的红色被灯火给糅杂成一种更显诡谲的颜色,“喝点如何?”陈旭又是轻声像是在诱哄。
韩墨臾看也没看,淡淡道,“滚回去。”
陈旭颓然的垂下胳膊,瓷瓶中的血液洒溅地上点点,棕红色的船板上像是落了几滴朱砂,眼睫盖住半个眼睛,陈旭敛眸低目,失落道,“知道了。”
转头的瞬间,陈旭差点撞上他人的肩膀,玩得就是出其不意,是不,陈旭面色不善看过去,韩景詹笑意吟吟地立在他面前,距离跟他是毫不含糊的触手可及。
脏话很想吐,但是不行要忍住。
陈旭凹着形象走,待会就精神不振撞下柳清欢,把符往柳清欢身上弄弄试试。
但是,有人非要挡路,这是阻止不了的。
韩景詹突然捉住他的手腕,他手上没把住,瓷瓶脱落手心,转瞬碎在柳清欢青红缎面的衣袍下摆矮处,血渍跳上其鞋面与衣裳上。
就让我的热血洒在你的坟头。
陈旭推了韩景詹一把,把人推一边,知不知道这血放的时候——他一点也不疼,那就没啥好在乎的,陈旭原本愤怒的表情一敛。
他看向柳清欢,柳清欢锋利艳气的眼睛睨了陈旭一眼。
而其后突然出来个人物,瞧着一身也是绫罗绸缎,袍子在走动间像是还有月华流转。
像是好不容易寻着一亲芳泽的机会,双手并用怜香惜玉的轻拉着柳清欢往后退,嘴里嚷道,“哎呦,是哪个不长眼的吓着我家怜儿?”这有钱家的少爷吐词行为都有些言过其实,过饰夸大,“这不知从哪弄出来的腌臜物,玷污了咱这冰雪的人。”
趾高气昂的,那突然冒出来的人朝陈旭抬着瘦弱的下巴,颐指气使道,“过来,把这东西给擦干净。”
勇士,我赐你万福,陈旭是真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在韩墨臾面前嚣张,看来韩墨臾对外的人设,还是温和不刺激的那种,竟然能让人在自己面前撒野,那他就为之默哀了,打狗看主人都不知道的小子,活该你除了钱一无所有,真是羡煞旁人。
不是,咱们就不能环顾四周,打量四方人物,多少人是明里暗里盯着这边却徘徊踌躇不敢上前,是借了老虎胆子按在自己身上了吗,真的就色迷心窍了?
陈旭看着那突然出来玩什么路见不平一声吼,为美人强夺公道的人,这公道他又不是不给,何苦你上前表现?
柳清欢不动声色胳膊抽离那猴子似的青年的手。
陈旭瞧着他,脑海里灵光一闪,也对,人确实不敢,但不是人的东西,他就敢。
他就说,世上无易事,易事多为诈。
韩景詹没有丝毫陷他人于不义的羞愧之情,一言不发,把捣腾出来的麻烦留给陈旭解决,弄得是 他一手造化的是非争端。
韩景詹,心思不净,行为也是如此的下三路,你挺好。
罪魁祸首又不是他,陈旭心不慌手不忙,别把他当傻子耍,陈旭瞥了韩景詹一眼。
下一秒,就躲到韩墨臾身后,“墨臾,此人不对劲。”
斩妖除魔是我的使命,你一声令下,我手起符落,妖魔无处可逃。
韩墨臾又开始拨弄手中的佛珠,陈旭手中的珠子在手中硌着。
好呗,你不讲话,我还能不讲?
陈旭就直接向人道,“我不是有意,此事因果,怎可由你最终胡乱黑白论断?”
“嘿,你这下贱人,我瞧你本就是不识身份,瞎了狗眼,你可看出我这一身锦罗绸缎多少千金能购得,你敢与我论长短,本大爷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人很瘦,颧骨突出,两颊凹陷,眼下青黑要躺棺材的瘦,实在是像是披着人皮在人间游荡的短命鬼。
他就说,这人有问题,人嘴怎么能吐狗语,乱吠一通。
既然韩墨臾不讲话了,那他就上了,忽然韩墨臾抓住他的手腕,剥开他攥紧的五指,露出了那颗舍利子,“这舍利子的灵气如何散的大半?”
我这,能先不说吗,快看,那人变异了!
那忽如其来的人确实是个水鬼,浑身湿淋淋的,脸上还贴片水草,鬼气森森,不是,当人当鬼,这东西都好像没脑子,人都不能在韩墨臾面前嚣张,你个鬼更不是自讨末路吗?
这鬼威势还不小,弄得这画舫摇摆不定,底下的湖水搅乱一团,大力拍击着画舫,不断有水溅到船上。
船上的人乱作一团,惊慌的看着又突然冒出来的巨大触手横扫一切,躲避不及的人被扫落水中,画舫的雕梁画栋被打得七零八落,木屑横飞。
陈旭脚步不稳,韩墨臾的那只手还是拽着他的手腕,敞着那颗舍利子,陈旭得以能和这船上能稳如老狗的三人一起站着,但是,祸事是不会休,一毛钱下赌注,韩墨臾会松手。
恭喜贺喜,他猜对了。
不过没有奖励,陈旭嘭的撞上画舫的船身。
真是的,能不能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