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水珠轱辘过陈旭的面颊,唇上敷着水色,嘴角盛着点末水渍,水痕星星点点洇进灰袍烂衫,热烈的太阳下,有人高贵如神衹,有人低微不胜蝼蚁。
嘴里误入了甜蜜的清凉,却如入口之砒霜,反胃翻涌,冷意迭生。眉毛上勾着不肯委落的水珠在炽热的太阳下熠熠生辉,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彩,陈旭撩起眼皮露出的眼珠子,杂糅谢繇的身影和水珠的光影,模糊他的认知,突发的情况赶走了陈旭喑哑的嗓音,舌头木愣愣地宛如石块僵在闭合的牙关后边,迷顿糊涂又笨重,毫无可以抬起来的迹象。
好像脑袋突然被掏空,简单的音节拼凑都难以为继,所有的话语如同流水随着方才滔滔不绝地倾吐一去不回。
被动的劣势横行无忌,陈旭的虚与委蛇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全被弃如敝缕,一个没派上用场,被谢繇一个耳刮子击溃,杀得片甲不留。
陈旭含着的那点微末的水,杯水车薪不足以缓解他酷旱的口腔,但是谢繇让久逢甘霖成为可能,他的唇焦舌敝,口干舌燥,被谢繇巴掌打出的突如其来红色的液体所覆盖,宣之于口的抛弃,他吐了。
吐出血了。
妈的,想杀人。
骄阳似火,陈旭同样热烈如火的心情让他的忍耐力直线下降,搞死某个龟孙的势力一跃位于至高无上的主宰地位。
握拳,沉忍双眸,默念一无所知的大悲咒,陈旭就当自己是普度众人,心胸宽广的佛祖信徒,念及实在打不过的劣势情况,英勇就义于忍耐中,他行的,就当是吐口水。
夯实信念基础,陈旭静观其变,看谢繇还能怎么样枉生为人,禽兽猪狗丧心病狂。
恣睢且算作报仇雪恨的一巴掌,那影响力不同凡响,谢繇傻缺的气质也被晕染成了阴暗气息环伺,残酷冷漠又绝情,在不是人的基础上进一步推进非人的绝佳境界。
他用世情浇薄的神色睨着陈旭,眸色似清透的月光,高华冷然。
此刻,谢繇配得上那句“阎王叫你三更死,你活不到五更”中的那个阎王爷,他在预定陈旭亡命的情境----曝死在冷华的浇薄人世中。
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相看两相厌,唯有同归尽,陈旭暂耐谢繇的为非作歹。
始终如一,谢繇攥着陈旭的领子,无视陈旭受到的不该有的馈赠伤害,语气叫那个泰山崩于眼前而掀不起波澜的寻常,用异常平淡不在意的语气平铺直叙气死别人自己逍遥自在地说,“师兄这身体,倒不如几天前在比试台上耐抗了,至少那是师兄还有筑基的修为,没被师弟一巴掌拍出血。”
那只拍在陈旭脸上,打得陈旭口裂吐血的手,带着点用力氤出来的胭脂红,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摧毁性地用力地擦过陈旭唇角残留的大面积血迹,不停顿地一直拉到陈旭眼角,流畅的线条像是神来之笔给这张枯糟的脸,点睛注入灵魂。
谢繇醮取陈旭的血,让血在陈旭的眼角开花,他看着陈旭迥然不同的模样,说道:“师兄这副样子,怕是师兄自己亲眼看到也认不出。”
戏谑玩笑挥洒在陈旭身上,陈旭的尊严被谢繇肆无忌惮随心所欲地践踏着,陈旭出人意料的变化不能勾起撼动他半点刨根问底的兴趣,他足够地轻视陈旭身上一切苦难的发生,他在乎的事自己究竟有何感受。
他兴致盎然和陈旭四目相对,“难道师兄就不好奇我是如何认出师兄的?”
谢繇笑得不能再开心,手指点了点陈旭眼角,“是凭借师兄这让人一看到就想挖出来,处身于外永远在旁观的眼睛。”
这解释说得跟放屁似的,太他妹的让人马上火气上到三十八度,心情是企及这于他而言恶劣天气的更加恶劣。
陈旭他在谢繇手里就像是涸辙之鲋,被谢繇抓在手中,他本就薄弱的力量在谢繇三番五次的动手下,剩余能腾出来用的力气少之又少。
但是,呵呵,他也很不爽。
陈旭手爬上谢繇的腕子,抓着对方的手腕也跟着就像无事发生的笑,“是吗?四师弟,我倒觉得一直在旁观,旁观我和师尊一切的是你。”
下了狠命的劲,陈旭藏污纳垢的短短手指甲陷入谢繇的皮肉里,那块瑕不掩瑜有块残留疤痕的手腕破皮出肉,软乎乎滑溜溜的肉就这么慢慢地在皮肤的拉扯下,泡着鲜血慢慢出来。
谢繇风轻云淡看看从陈旭手底下冒出来的血痕,也笑了笑,声音洋洋盈耳,笑着对陈旭说,“师兄,你又在我腕上留下了伤痕。”
下一秒,陈旭被直蹬蹬地击飞出去,五脏六腑移位狠狠砸在后面的青砖墙上,骨架四散得痛。
力气被卸光,陈旭一动不动趴在地上。
对手都趴下了,谢繇的嘴还是没停下,继续道,“师兄,看来师尊舍弃你了。”
“既然如此,师兄,也该我玩了。”
陈旭很想一把尘土把谢繇这个患有精神病,精神分裂的患者嘴堵上,谢繇有病,确认无误。
扒拉着地板,陈旭仰头看谢繇,谢繇的嘴角微勾,眼珠子黑魆魆,眸中的黑像是从最底下暗无天日的地方带出来的,沉沉的凝视着陈旭。
再三确认的确认无误,这不是谢繇的主人格,谢繇的主人格看着就是毫无城府的纨绔子弟,蠢的天真,而这个看起来是变幻莫测,阴晴不定,说变脸就变脸,说杀人就杀人,危险指数爆棚的混世魔王,这两种形象风格迥异。
为什么冷,可能就是这人地狱的煞气,让他冷。
为什么能认出他,他不相信仅仅是因为外貌表情,难道是逄褚那团火搞的鬼?
落到谢繇手里,想死都难,谢小侯爷的心是黑的,能把人缠死的黑。
宁死不屈?
算,肉体凡胎,死就死,陈旭预计咬舌自尽,疼死自己算了。
痛觉屏蔽一开,就当是嚼一块烂肉。
然而当他试图自尽的时候,他的灵魂生升起一种颤栗抖颤感,这是怎么回事?
陈旭舌头咬到一半,动作不等再进取,他一手摁着地,一手捂着胸口看向不知何时沉寂没有任何行动言语的谢繇。
谢繇出奇的冷静,仿佛看透了陈旭要做的一切。
这是让人蒙羞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跳梁小丑,冷漠对待台上戏角的苦难,仿佛痛苦是多么虚假的没有意义,徒增发笑。
说实话,陈旭是不痛,谢繇这人还挺有眼力见,只是用错了地方。
见陈旭看向他,谢繇又缓缓开口,“师兄,方才我感觉到,”在陈旭痛恨的眼神中一步一步逼近,他抓住陈旭的头发,迫使陈旭仰头,太过于清透的眸子满满当当映着陈旭的声音,“你的灵魂,”谢繇凑的更近,几乎要贴上陈旭的脸,“在我手中跳动。”
陈旭唇角带血,模样凄凄惨惨,目沉如水,又他妈的出现了一个变数。
眼前发黑,陈旭倏地被谢繇一个术法带到了一处雕梁画栋的建筑里。
谢繇把陈旭丢给府里两个练气后期的奴仆,陈旭被摁在水温不适宜的大桶里从头到脚洗唰一遍。
皮肤嫣红一片。
谢繇的府邸,就是这么朴实无华的奢侈,连伺候的奴仆都是修炼者。
很好嘛。
陈旭冷冷的站在谢繇面前,字面上冷冷的,因为大夏天洗的冷水澡,也是让他有些受不了,何况身上就一条裹着自己的白色单子。
濡湿的贴在他身上,不仅难受,还很难受,总之,就是难受。
尤其是他进门就看到谢繇衣冠整齐,坐的人模狗样的在品茶,姿态不仅闲适,而且很衬雕镂窗户外盛开的梅花,情调高昂。
无量山的习性,谢繇在凡间也带上了。
谢繇的眼神扫过陈旭,没有趾高气昂的姿态,目下无人,而是一言不发,任由陈旭站着。
惯的有事不说事,玩心理战的毛病,陈旭不耗时间,直截了当问道,“谢繇,你想如何?”
谢繇手里的竹叶杯在他的手下衬得叶葱茏的绿,上人心尖得绿。
太豪奢,谢繇看起来的富贵不是物称的,而是他这个人衬出来的。
年纪不大,心眼不少,七窍玲珑心,全身都是心眼子。
谢繇朝陈旭招了招手,就是很寻常自然,理所应当,安守其职,他尊贵他的,陈旭贱他的,居高就下的招呼狗的动作。
默默骂了句狗玩意,陈旭站着不动。
视若无睹,不就是无视和不说话,他也会,他不愿意动,也就不动,比谁更有优势是吧,陈旭完败。
谢繇张口,“过来。”
心在曹营身在汉,陈旭心外不一,他不想动,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朝谢繇走过去,一直的走过去,直到谢繇面前才停下。
谢繇当着陈旭的面,不遮不掩,动作行云流水的往一盏茶里加入了一枚青色的药丸,入水即化,静谧的水面在抛入东西时的涟漪恢复如初。
谢繇让陈旭跪下。
清淡的茶香萦绕在陈旭鼻端,谢繇捏着陈旭的下巴,手指划过陈旭没有水分的嘴唇。
拇指用力打开陈旭的双唇,陈旭的舌尖碰到了谢繇拇指的侧面,谢繇摁着他的下牙,将这杯掺了不知名药物的茶水,灌进了陈旭嘴里。
在谢繇含住吞咽的命令下,陈旭把茶水喝得一干二净。
然后,控制陈旭身体的力道消失,陈旭狼狈地倒在地上。
脸皮像是在被人用刀片挑,啮咬咀嚼他皮肉的痛苦,窜入灵魂,陈旭的脸痛的到了一种无人能及的地步。
他的脸皮就像是已经脱落,露出了鲜血淋漓,布着血管青筋只有红色血肉的脸,痛楚让他的痛觉屏蔽像是失效了,百分百的痛觉屏蔽,他现在也能感受到百分之百的疼痛,这说明,谢繇给他用的谋害药已经到了逆天的程度。
痛到失声,陈旭连痛叫都发不出来,尖酸刻薄举世无双的疼痛,在他胸中囿积,疼痛让他存在的感觉都变得虚无,变得飘渺。
他像是一个承受痛苦的容器。
活着又像是死了。
牲畜够狠的,不能忍受,陈旭的手又慢慢爬上了谢繇换了软底鞋的脚骨上,他把自己的痛,在谢繇漫不经意的目光下,要自己的痛让即便不能让谢繇感同身受也要疼。
谢繇白色裤子洇出红色,血珠掉进他的鞋里。
笑了笑,谢繇一脚踹向陈旭衣衫半开的胸口,陈旭的痛呼好像就这么被打出来,哇呀的痛意从口中蹦出,陈旭接连吐了十几下,肚里的东西吐的一干二净,伴着血。
陈旭的脸回到了他原本大师兄壳子的模样。
谢繇给了陈旭又一个令人发冷的笑,“师兄,你还是要待在无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