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润华到深圳已经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他一直住在许冰冰家位于蛇口海上花园的房子里,一个人孤独地过着日子。
刚开始的那几天,周润华感觉有一种难得的自由和惬意。这两年多来,在妹妹周润芳家受尽了秦文琛的气,突然一个人过日子,觉得还挺自在。
慢慢地,他感到了孤独和无助。二十四小时里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吃一个人睡,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一个人出去走,又一个人走回来,这种感觉其实比坐牢还难受。
情绪低落的时候,周润华就胡思乱想,感觉这些年来,老天就是在折磨他。
他年轻的时候失去妻儿,中年孤独,接近晚年了,老天把他的两个女儿送到他的世界里,可这两个女儿并没有给他带来幸福和快乐,一个不理睬他,一个虽然认了他,但也是冲着他的金钱和地位而去,给了他短暂的幸福,也把他气成了脑中风。
然后妹妹一家子背后挖他的墙脚,致使他苦心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公司倒闭,一夜回到解放前。随后父亲去世,他带病和老母亲寄人篱下,受尽白眼。在来深圳投靠女儿的路上,母亲客死他乡,如今他虽然被小女儿许冰冰收养,但身边却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慢慢地,他感觉到许冰冰让他住在这里,又给了他一种衣食无忧的生活,却一直没有亲自来看他一眼,这完全就是一种施舍,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一切似乎都源自他当年抛弃了怀孕的郭敏,这是他人生中做得最过分的一件事,为了事业,他自私,什么都不顾。他以为自己狠心离开后,郭敏会打掉孩子回归她自己的生活,哪曾想她不但把孩子生下来了,还是一对双胞胎,而且她也因为自私遗弃了两个孩子!
周润华想,这一切都是报应啊,人终究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当初他要是多一份责任心,今天又怎么会是这样的一种景象呢?
有时候他又想,在那艰辛的时代,遗弃孩子的事情不是常有的事吗?想到这里他似乎又找到了一点心灵的慰籍,不过这种慰籍是暂时的,随后他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那天晚上,周润华刚吃过晚饭,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说是看电视,其实是看着电视发呆,电视上在演些什么他根本没看进去。
这几天,他没有再读书了,饭后出去散步的次数也少了。慢慢地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被世界遗弃的人,说话利索了又怎样?说给谁听?腿脚利索了身体健康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一个人等死?
周润华正在发呆,门被敲响了,他以为又是小莫来了。这是许冰冰委派给小莫的任务,叫她隔几天来看他一眼,看看他是否健康,有没有什么需求。
慢慢地,他觉得许冰冰这么做不是在关心他,而是派人来看他死了没有。这也难怪,小莫每次来,对他的态度都不冷不热,随便问几句,问完了就走,然后过几天又来。
周润华慢慢站起身,走到门边去开门。这一次,门口站着的不是小莫,而是许冰冰,还有郭敏。
周润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笑着说道:“冰......冰,小敏,来......来了?”他一激动,说话就这样,看来这个毛病是永远都改变不过来了。
许冰冰没有说话,走进屋里,郭敏也走了进来,娘俩都板着脸,像是来要债的。
能来已经很不错了,还指望人家对你笑眯眯的吗?周润华点头哈腰地招呼她们在沙发上坐下,那一刻,他开始自责自己想得太多了,人家这不是来看自己了吗?所以说,自私的人容易有小人之心,这是天性啊,恐怕进入棺材都改不掉这样的思维习惯了。
待娘俩在沙发上坐下后,他殷勤地给她们沏了茶,动作虽然有些笨拙,但还算做得顺当,看起来没有什么大问题。
许冰冰和郭敏就是故意来看他康复得怎么样了,平日里听小莫说他像个健康人似的,手脚麻利,说话也还利索,看来没有还真是这样,脑中风病人能康复成这样,也算是老天厚待他了。
“怎么样,住得还习惯吗?”许冰冰问道。
“习......习惯,习惯!挺好的。”周润华尽量让自己放松,这样说话就不会结巴了。
“要不要给你请个保姆什么的?”许冰冰又问。
“不用,不用!”周润华接连摆手,接着又说:“冰......冰,你没有必要每个月都给我那么多钱,有两千就够了。”
“两千?她凭什么要给你两千?你给过她多少?”坐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郭敏开腔了。
周润华低下头,像个罪犯一样说道:“对,确实是这样。”
许冰冰觉得郭敏说得过火了一点,毕竟如今的周润华已经受够了生活的折磨,别说这还是她的亲生父亲,就算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落魄成这样,只要她遇到了,就不会不管不顾,因为她现在有这样的能力。
“我们住在蛇口半山,你知道那个地方吗?”许冰冰问道。
周润华点了一下头,“知道,但是我没去过。”
“你想去的话,平时可以去我们那儿坐坐,那儿人多,热闹一些。”许冰冰说。
周润华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意,但他还是说道:“不用了,我......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也挺好的。”
说不想去是假话,主要是他不好意思见到郭敏的父母,当年把人家女儿的肚子弄大了,还抛弃了人家,如今哪有脸去见两位老人?
许冰冰自然知道她的心思,说道:“我外公外婆其实已经不计较以前的事了,你想去的话可以去,到时候我叫人来接你。”
周润华想了一下,“好吧,过几天吧。”
三人沉默了一下,周润华抬头说道:“我想出去工作,我才五十多岁,不能就这样吃闲饭。”
“工作,你能做什么工作?”许冰冰问。
“什么都行,当个保安也可以,起码能自食其力。”
许冰冰赞许地说:“你有这个精神挺好,但是深圳这边,很少有人要五十多岁的保安,好多年轻人都找不到工作呢,你还是好好待着吧。”
许冰冰起身到处看了一下,屋子里到处都很干净,各种物品也摆放得很整齐,说明周润华还是一个很自律的人。
她又去书房里坐了一下,故意把单独交流的机会让给周润华和郭敏,但郭敏并不想和周润华交流什么,许冰冰才在书房里坐下,郭敏就走进来催她回去了。
母子俩回到客厅,准备跟周润华告别,没想到周润华站起身来说道:“梅梅在哪里?我想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