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二人到家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下车时,谢清朦朦胧胧在家门口看到一个人,走近一看竟是德叔。
谢清摸了摸鼻子,觉得这次一场家庭审判会是绝糊弄不过去了。
任秋有两个助理,一个是科研助理德叔,这是他自己掏钱聘请的,算是他手下的科研健将,是他研究团队中最有潜力的人。
还有一个是生活助理延叔,是学校配给他的,一般回家,随行的都是他。
现在德叔跟着回家了,只能有一个解释原因,任爸是在非常重要的科研交流会上通过他的“老朋友”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中医学业,然后结束后火急火燎飞回家的。
德叔叹了口气,拍了拍谢清的肩膀,似乎不知道说些什么,想了半晌交代了一句:“好好说话,别气他。”
又是和溪瑶一样的话。
谢清耷拉着头,颇为好奇的反问道:“他老人家从谁那里知道我专业的事情的?”
她本以为好得可以瞒上一月半月,毕竟任秋是真的忙,结果一星期不到,他就知道了。
“你们学校医学系的陈院士,当众祝贺他的。”
德叔再叹了口气,似乎是研讨会修罗场太过血腥,细节皆没有对谢清多说,只是拉开门催促着她进去。
谢清二人进入门内,溪瑶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就非常没有义气的溜了。
谢清在原地做了一些心理建设。
任秋从事中医研究50多年,执教30余年,已刊行于世的专著就有三十多种,一生都在为中医正名。
抗战前,随着西医东进传入国内,很多人都对中医产生了疑问甚至排斥,任秋当时挺身而出,联络国内外知名中医学者,积极奔走。
在那些老前辈多方努力下,中医才得以保留。
他不仅为中医的发展摇旗呐喊,而且身先士卒,数年如一日专注中医研究,现在,在国际非常重要的研讨会上,他被西医学家告知,自家女儿选择了西医。。。
这无异于当众打脸,通俗一点来说,就是被自家闺女捅了刀子。
这要是换做她,她也会气的原地飞升。
谢清叹了口气,吱呀一声推开书房的门,书房内没开灯,任秋坐在黑暗中,谢清莫名觉得空气中的味道异常不善。
她抿了抿嘴,啪的一下打开灯,任秋似乎终于察觉有人来了书房,枯坐已久的身子动了动,抬起满是皱纹而严肃的脸看向来人,但发现是谢清时却立马换上慈爱的笑。
一如谢清年幼时每次做了他觉得奇怪的事情,他也是这般看着他,说出一句:“卿卿,过来,我们聊聊。”
谢清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她很少感性,但对于这个老人,她始终是感激并珍惜着。
并且,任秋身上的某些特质总让他感觉很熟悉,似乎,自己以前也遇到过这么一个人。
他爱护她,教导她,引导她长大。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里却找不到一点那人的痕迹。
“听说你和数学系第一吃饭了?”等到谢清坐在对面,任秋立马试探道。
谢清一愣,她进门时为不伤害任秋而编了无数理由,却没想到任秋不按常理出牌。
想了一刻,她终于猜到了任秋的言下之意。
“你是觉得我选西医是因为想和那个男生同一个校区?”谢清觉得匪夷所思,她皱眉:”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陈院士说的,他刚才还给我打电话,洋洋得意的告诉我,他孙子陈星在食堂看见了你。”
至于在干啥,任秋没说,但谢清知道,陈星那小子肯定添油加醋了,天杀的!
谢清抿了抿嘴,非常郑重的告知任秋:“任爸,我选择没受到其他任何人的左右。
我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将大学专业定为西医临床医学。”
说完这句话,谢清明显看到坐在对面的老人失落感更强了,气氛一下子又冷了半截。
片刻后,老人咳嗽了一声,语重心长:“卿卿,我总觉得你心里有个世界。
我不知道你的选择是否是受到了那个世界的影响。
但佛曰,三千世界,若你心里的那个世界可谓世界,那你眼前的这个世界难道就不是世界吗?”
谢清震惊抬头。
任秋摸了摸她的头,继续说道:“你也许不知道,你七岁时显露出的中医天赋有多让我欣喜与震惊。
我始终觉得你未来的成就可能远超于我,也欣喜于中医的衣钵传承人可以一代比一代出色。
现在你能告诉我,你选择西医真正的原因吗?”
谢清眼神晃了一下,内心不可畏不震惊。
原来任秋一直知道自己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她眼中泛起薄雾,塔拉着脑袋思考半晌,才抬头看向对面的人,眼里已经满是坚定:“任爸,这个世界很肮脏,充满了无数坏能量。
但这个世界也很美丽,无数天使都在这里茁壮长。
任爸,你还记得小柔吗?”
任秋听到这个名字,眼神明显闪烁一下,他握紧拳头,皱眉抬头看向谢清:“你是想将中医与西医融合?
你可知,这条路有多难?”
谢清见他只是满眼担忧,但却没有阻止她的意思,不禁放下心来,她抬头看向对方,无比坚定道:“您是知道的,选择的意义是选择本身是否存在意义。
您这一生的坚定是中医,而我这一生的坚定只为保护那些女孩。
任爸,你知道的,这个世界从来不缺懦弱与沉默,缺的是能为正义呐喊的勇气。
若是当时医院里设立西医科室,医生们就能够立刻拉着小柔去那处核实,她可能会更早的受到保护。”
谢清看着任秋愧疚而陷入回忆的眼神,思绪也不禁回到了一年前。
任秋只要有空,放假从京回沪看望谢清姐妹俩时,总会在中医院开通免费问诊号。
谢清还记得,大概也是这个季节,初夏的沪市,空气中暑气与蝉鸣,环绕在她周围。
她捧着一本医学书坐在任秋问诊室座椅后面的小角落里,昏昏欲睡。
也就是这时,一个满脸刻着桑沧的老人走进诊室,那人拘谨的声音让谢清从上眼皮与下眼皮打架的尴尬境况中脱离出来。
她双手拍了拍脸往提起精神看去。
任秋说,每一次观诊都是中医非常宝贵的经验,既然选择了中医,就要对日后每一位看诊的病人负责,这是积累经验的机会,让她绝不能错过。
“医生,听说你这里可以免费看诊?”
谢清并不奇怪老人眼中的期盼,那是她在任秋这常能看到的。
医院真是个汇聚人生百态的地方,富裕的人找任秋是冲着他的医术与名声,而穷苦人家看诊冲的却只是任秋的免费。
任秋将脉枕往她的面前挪了挪,语气和蔼:“有哪里不舒服?
你先坐下,我给你把个脉。”
老人似乎被任秋的和蔼感染到,谢清明显能感觉到她的背不再紧绷。
她摆了摆手,从身后拉出一位大概十一二岁的女孩:“不是我看,是我孙女”
她一把将女孩推到谢清诊桌前,不顾女孩的害怕,迅速掀开女孩的上衣,露出了里面高高隆起的肚子:“医生,她肚子里是不是长了什么怪东西?
本来以为吃多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月却越长越大。”
谢清内心咯噔一声,打量任秋表情,发现他也一脸凝重:“坐下吧,别怕,告诉爷爷你月经来了没?”
女孩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月经是何物,只是整个身子都在因为裸露而羞愧的发抖。
谢清皱眉走过去,将老人抓着衣服的手拿开,蹲在女孩面前,温声细语道:“月经就是下面每个月都会流血。
告诉姐姐你几岁了?”
趁着靠近的刹那,谢清右手搭在了女孩手腕上。
女孩被温柔对待,腼腆笑了笑,如实回答:“姐姐,我十一岁了。
奥,您说的那个我半年前遇到过。
当时,我还以为我病的快死了。
好在我升入六年级下学期的时候那地方就没流血了。”
谢清却因为这句话血色尽数褪去,她眸中冷意闪过,看着任秋艰难道:“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有珠滚玉盘之状。”
她亲眼看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平时儒雅的任秋脸上爬上一片阴郁之色。
这个只上六年级的孩子,成为了一个母亲,目前已经孕后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