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之?这个字眼是多么讽刺。
说着所谓的情分,就给白洺下了无期,无穷无尽的折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迎来自己的死期。
做着慈悲像,行着龌龊事,给一颗有毒的糖,是不是还要赞叹自己的有情有义。
花颜从那一沓书信的最下面,发现了一张药方,她想,应该就是这个了。
难得的好运气,她收拾好这本书,匆匆将刚才在书案上找到的药方放回去。
吹灭烛台,正想把烛台放回去再悄无声息的离开时,身后的门嘎吱一声响了。
花颜的心漏了一拍。
她猛得扭过头去,只见一个苍老的男人站在门口,月光擦过他,让他的身影显得漆黑诡异。
那人看着她,露出一个和蔼到让人战栗的怪异笑容,“还以为是什么动静,原来是进老鼠了。”
下一秒,几个漆黑的影子靠近。
花颜攥紧了手中的书,但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就被身后的人毫无声息的扣住了肩膀。
正当她想着完蛋时,那离开的两名暗卫破窗而入。
两方人纠缠起来,天子暗卫不欲过多在此浪费时间,抓过花颜后直冲国师而去,就在花颜以为要撞上他时,那暗卫迅速向侧一闪,擦过国师,往外奔去。
这是什么速度与激情?
花颜被抓得并不舒服,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甩出去。
逃命过程中,那个暗卫还有闲心问她,“找到药方了吗?”
花颜艰难道:“找到了,可以撤了。”
国师府的暗卫在后追赶,但这场你追我赶的戏码没有上演多久,他们三人被堵住去路,屋檐上一群暗卫将他们包围,屋檐下是训练有素的府兵。
“陛下不是说还有十七人吗?另外十五个呢?”
那暗卫嗤笑一声,“你以为?累赘。”
花颜还未反应过来,那暗卫一把夺过她手上的那本书,二人丢下花颜,破开包围一角,逃出生天。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快,快到花颜被抓住时还有点恍惚。
她不知道皇帝和白洺之间的爱恨情仇,她猜不出皇帝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帝有能力也有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拿到药方,为什么偏偏要等到她的出现?
她直觉自己是掉入了上位者的权弄之中。
没有道理,不讲武德。
她猜不透上位者的心思,她现在只知道——她又倒霉了。
……
皇宫。
暗卫将那本书毕恭毕敬的呈上,皇帝没有接过,只问:“药方找到了?”
暗卫垂着头:“找到了。”
皇帝轻轻弯起嘴角,却看不出是什么心情,像是带着一种了然和释怀,他喃喃道:“是天定……”
……
数日过去。
是夜,皇帝夜临将军府。
屋内昏暗,烛光摇曳,白洺与皇帝面对而坐,皇帝身后的随侍将一壶酒置于案上后,皇帝让他退下。
屋内只剩他们二人,皇帝执起壶把,倒了两杯酒。
室内安静,只能听到清酒入杯的清脆声响。
皇帝放下酒壶,将那一盏酒推向白洺。
他似在感叹:“阿洺,我们似乎许久没有像今日这样坐在一块了,喝喝酒,聊聊闲话。”
白洺却没有和他喝酒谈趣的兴致,他执起酒盏,清酒在杯中晃了一晃。
从无话不谈再到现在的生出龌龊,转眼回望那几近褪色的记忆,他忽然觉得,一切早已不重要了。
不管是算计,还是揣测,其实都不重要了。
他们走到今日,都是命中注定不可避免的。
一切都在他该有的轨道上进行。
白洺有些漠然,道:“陛下日理万机,若有闲,还是多多休息。”
皇帝并未理会,只是自说着自话,说起幼时的几件小事。
白洺没有听的欲望,他无法再将自己代回到幼时,他已经不再年轻,而皇帝,也不是一个会沉溺过去的人。
他有能力,有手段,有野心,站在权巅,懂得如何操纵风云,知晓如何运筹帷幄,若不是身体孱弱,他绝对能在史书上留下厚重的一笔。
那是站于大视角来看的,站在白洺的视角,他就正处于皇帝的剑尖,在皇帝眼中,他是幼时一起长大的兄弟,亦是他此生最大的威胁。
皇帝说了许多,没忍住咳了许多声,想喝口酒润润喉,但被白洺按住了拿酒盏的手。
他道:“陛下的身子,不宜饮酒,我让人送壶热茶来。”
白洺正要起身,皇帝拉住他,咳了咳,笑笑,“不必麻烦了,夜深了,我也该走了。”
皇帝起身,笑着看他,拿出了一份御诏,塞进白洺手中。
他解释:“一份密旨。”
他又道:“当年在西北,我曾赠你一块令牌,可调动我的两万精兵。”
白洺一顿,抬眸看他,“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原本想着留给你在京中防身,但如今看来你也用不上了。”
皇帝的话没头没尾,白洺又垂下眼皮,拱起双手,“白洺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明示?如何明示?
先帝还在时,还是太子的他并不想要白洺死,所以留给了他令牌。
但如今不一样了,他成了皇帝,他有太多的顾忌,他犹豫了,压着白洺的解药,不知该救下白洺,还是学着父皇,控制着他。
直到花颜来到他的面前,他就想着,一切犹豫都交给这个女人吧,若她能拿到药方,就让白洺活,若拿不到,就让他半死不活。
“我若是走了,你就帮我好好照看五弟,他这几年虽有长进,但还是无法独当一面……”
“陛下说笑了,陛下有真龙之气保佑,再者,五殿下天资聪颖,也轮不到臣来照料。”
皇帝被逗笑了,但还是自说自话,不管白洺说什么,又道:“至于那两万精兵……都留给你了,要他们去做何事,都由你决定了。”
皇帝的话中有话,白洺一时没有回话。
“我要走了……”皇帝轻轻的对他笑,“阿洺,可再唤我一声阿仰?”
白洺弯腰拱手,“臣,恭送陛下。”
良久,皇帝笑了一下,咳了两声,又将一个小药瓶塞进白洺手中。
他缓缓道:“你自由了,阿洺。”
兄弟一场,沦落如此,谁也怪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