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外庄老辈儿有个双小庙,具体供养的哪位神祗已无从考究,好像是关帝君和土地爷爷。
《阳宅爱众篇》里讲的好,诸神庙宇各按五行而注其吉凶,然亦视其所居何地,别论生克!
姥爷永宽的两处宅基地便位于双小庙的西南,此地也果然旺财旺丁。老庙其余方位均出孤寡绝贫伤,只这一隅,十来门户,明清以来均是举人、秀才,富户、地主。建国以后,正处以上四五个,科级干部、公务人员更是无数。还出过两个硕士研究生,就是先生大舅老猴家的表哥、表姐。
大舅老猴,说起他来,就当没有,早早的与姥姥、姥爷一家断绝了来往,对二老活着不养,死了不葬,先生父母与他也不再走动。
大恒知道这个舅舅还是在姥姥的葬礼上,那年先生六七岁,刚刚记事,就看见妈妈和二姨、三姨追着一对儿中年夫妻撕打,这才听说自己还有这么个大舅,舅妈,过去从来闻所未闻!
老舅小猴儿赶上姥爷、姥姥的节令祭日,每每酒醉每每大哭,先生也就知晓了侯家的前世今生,恩怨是非……
永宽姥爷瓦匠手艺精通,二十郎当岁已能独挡一面。建国以后,他带领一大帮子红楼亲友在京都盖房,修复古建,行业内小有名气,潞河附近也是家喻户晓。
不过那个年代百废待兴,任你再有本事,日子也都那样,将就粗盐淡饭已是上天最大的恩宠。
大跃进,浮夸风,连续四年自然灾害,让多灾多患的晨星又蒙上一层尘晦,中原大地尸横遍野,颗粒无收,也给这个原本温饱的小康家庭带来了磨难苦厄。
“妈,我回来了。”老猴下班回家,看见母亲正熬着一锅老咸汤,他唤着母亲。
“我大儿子回来喽!”侯王氏,放下饭铲,屋里屋外的张罗着。
母亲见四下无人,摸索着从玉米缸底抠出一个大布口袋,这是一家十来口人一年攒下的四斤白面,不是舍不得,是根本不能吃,全积下来留给侯门“大儿子”!
烧火做饭,一锅的棒子面儿麸子擦粥,蒸上两个白白的馒头,那么显眼,那么的垂涎欲滴,又那么的心痛无奈!
大闺女一手抱着小妹儿,一手牵拽着弟弟回家进屋,弟弟、妹妹瘦小枯干的,身皮仅一层纸样儿,又均挺个大肚儿,严重的营养不良。
这里咱们简短介绍一下,老猴出生以后,永宽和侯王氏陆续生了三女一子,大女儿春兰,二女儿春英,再来个女儿打算叫春菊,好天公作美,送来一个带把儿的意外,请名才子,也就是大恒先生的老舅。他跟老舅感情最好,爱和他开玩笑,一直称呼“小猴儿舅舅”。一九五八年,大恒姥爷和姥姥闲来无事,侯家又喜添千金,唤作春梅……
才子出生赶上灾年,复连灾年,条件所迫,弱不禁风,还好他聪明绝顶,才华横溢,也算弥补了身体上的缺陷。
大姐春兰有着五年的高小功底,拉扯小弟弟三岁吟诗,五六岁便可识文断字,完全继承了侯家优秀的文化基因。
唉,莫道生活行路艰,不历风雨怎知甜,正欲乘风过万山,谁知被砸一板砖!那十多年板砖砸的,匡匡的,愣是没让才子长个儿!大哥老猴一米八,大姐春兰一米七,二姐春英和老妹春梅也身高一米六几,唯独小才可怜儿,最辉煌的时候也没超过一米五一!
“妈……那个白白的是什么?”才子唆吮着脏兮兮的大拇指,弱弱的细声蹭着妈妈。大姐春兰懂事,拉走了弟弟,“小才儿,那个不好吃,吃完拉稀!”姐仨人走,眼神儿却不移分毫,天马行空的想象着白面馒头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