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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意气用事(1 / 1)


月上中天,柏影绰约,纵使春寒料峭,南源孟氏的宅院里亦是暖融一片,明心湖的水波荡漾在影壁的白墙上,映出粼粼微光……

孟瑶光披衣而行,立于廊桥上,水光打在脸上忽明忽暗,端的是一副魅惑近妖之姿。

然此时她的心情却不甚平静,双手紧紧的扣在身侧的扶栏上,只见她檀口微张,胸口缓缓起伏,几个吐纳间,额头便是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今夜她又梦见了自己被杀死的画面:一根炽烈长矛贯穿左胸,元神被那涅槃之火焚烧,足有七七四十九日才将她彻底杀死。梦中那烈火焚身,元神被毁的痛苦仿佛未曾消失过,她曲起的右拳缓缓张开,却是慢慢抚向了自己的丹田。

这里,藏着她的秘密!

六岁那年,她于梦中的一处秘境捡到了一本名为《仙凝录》的奇书。

这本书就像凡尘王朝里的话本子,写的是女仙宋仙凝遭歹人暗算,与其道侣一同重坠小世界修仙的故事。

她尚未来得及在梦中细看,便见秘境裂了一个大口子,随即她就惊醒了过来。

原是她母亲见她睡状艰难,便觉她魇着了,于是动用神识之力将她强行叫醒,待确认她无事后才放心离去。

谁料她母亲走后,那本名为《仙凝录》的奇书居然出现在了她的丹田处。

该书所云山海界,便是故事的背景,也恰好就是尘域九洲所在的世界。

那女仙宋仙凝在此界名为宋岚霏,而据她了解西陵宋家便有着一女儿与自己同岁,名字刚好叫作宋岚霏。

宋岚霏,火系天灵根,身具凤凰之气,有一父名为纪铭宇,乃未来的玄真仙尊。诸如此类,种种皆吻合。

更让孟瑶光难以置信的是,她的名字居然也出现在书中。好巧不巧竟是因为与陷害宋岚霏的歹人纪禹成为挚友,在苍玹秘境中竟落得个身死道消,元神陨灭的下场。

对于那歹人的转世——纪禹,书中着墨并不算太多,只知道她来自凡尘,与纪铭宇的家族有着些许联系。

书中曾交代到身为五灵根的纪禹,在其十一岁那年,堪堪拜入西陵中游宗门崇明宗。十年之后不过刚好筑基,于九洲盟会上,被男主姬玄英斩杀于落日山脉。

她原本还对此有所怀疑,直到前些日子,家族通知族中小辈前去西陵,参与万宗山门大选之刻起,她才彻底相信,这书中所言竟全然是真。

原因无他,正是因为按照书中所写,这万宗山门大选正是发生在她炼气圆满之际,而她前些日子刚好突破炼气后期,进阶炼气圆满。

除此之外,也正是此次西陵之行,让她认识了陷害女主的“歹人”纪禹,并与之成为好友。

孟瑶光心意微动:眼下既然提前知道了故事的走向,那么不就证明,自己可以改变书中结局,甚至可以去夺取书中女主宋岚霏的气运!

孟瑶光虽不喜与那纪禹为伍,但这不代表她对女主宋岚霏就有好感,即便是有着几分先入为主的成分在内。但不管怎么说,从《仙凝录》中所写来看,那宋岚霏几次抢了其他家族的机缘,更是在杀死她之后,与孟家为敌,如此行事亦是她所不喜的。

这般想着,她便传讯给宗族长老。只待天一亮,便将这去西陵的机会让给她平时颇具好感的族中孤女,也是书中未曾提及的人物——孟津。

孟津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同体内的那颗绯红珠子死磕。

她前些日子费了好大功夫才得来了一株七叶龙舌草,今晨一看,竟是连同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灵气一起皆被这颗珠子吸收了。

虽说这颗珠子从她穿越来的那日起,就莫名的出现在她的体内,旁人察觉不到。

她平日修炼之时,这颗珠子就安静悬浮在她的丹田处,时不时的吸取她的一些灵气,看上去不像凡物的样子。

但耐不住它只会消耗不会给予啊!作为有着十几年书龄的孟津,对一些修仙文的套路再是熟悉不过。原本还以为气运加身,开局带挂的她,在三岁引气入体却被珠子将体内的灵气横扫一空后,她才明白,这不是得了一外挂,而是养了一祖宗。

直到今天她望着干净的连根毛都不剩的丹田,终于爆发了,只见她连着吸取了数十块中品灵石,源源不断的用灵力去刺激珠子,好让它把东西吐出来。

不过用灵力来刺激珠子,无异于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在见识到灵力触及珠子的刹那,宛若石沉大海一般没有激起任何动静后,孟津还是放弃了挣扎。

“罢了,左右不过是被人叫废物罢了,真是可惜了我那几十块中品灵石!”

就在她垂眸叹气之际,族里执事突然来访,一贯见她没有好脸色的胖老头,这次却是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孟瑶光把去西陵参与万宗山门大选的机会让给了她。

对于孟瑶光,这个比她大两岁的族姐,她的心情是复杂的,本身已是存有穿越前的记忆,对于孟家人无论如何都亲近不起来,更何况从证实为“废物”那日起,族里不少人或明或暗对自己有所打压。

唯有这个族姐,不仅数次替自己解围,更是时不时赠自己灵石和丹药,现如今更是把嫡系一脉特有的历练机会让给了自己。

若说感激,这是自然,更多的还有一种对此女的欣赏:身为嫡系一脉的天娇,有着比肩孟家少主的实力,却从不以天赋身份压人。此等心性和作风,放到里定是不输于主角的存在。

但即便如此,碍于身份她二人也注定成为不了朋友。

不过,她若能借此机会,解决自己体内珠子的问题的话。她坚信凭自己金火双灵根的资质,即便比不上孟瑶光这类天才,她也一样可以在修仙之路上走的很远!

这般想着,孟津便觉西陵一行仿佛充满希望。

离刘伍等人离开雾海已有三日之久,本身去青石镇择选弟子就是临时之举,是以纪流风比落后于他人的刘伍一行人还要晚上一些。

如今还逗留在凡尘的除了小门小派以外,便只剩下些外出历练的散修了。

纪禹等人亦是在离开纪家的第三日抵达了雾海边缘。

惊涛拍击岸边巨石,浊浪以排山倒海之势翻卷奔腾而来,未曾走出过小镇的纪禹哪里见识过这等场景?

看着澎湃的雾海,纪禹只觉心底有种惊惧和震撼在蔓延,这是出于人对自然的敬畏。

有言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循其一。现下看来,同这浩然大物相比,人又何其渺小?是以人人向往修仙,窥探天机,所求也不过是寻得那一线生机。

只是此时的纪禹尚不明白,自己追求的道又是什么,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所谋亦不过是那一线生机,如此,纵使仙路迷茫她的心中亦蕴有一丝清明。

纪明姝纪宜修兄妹二人乍见雾海,也觉此番浩荡横无无际涯,不禁疑惑,凭自家族兄的御剑术,能携三人渡过去吗?可别飞一半就掉了下去。

这般想着,两人就不自觉的扭头看着纪流风。

察觉到两人的视线,纪流风似乎能猜到二人心中所想,轻笑道:“凭我自是无法带你们渡过这雾海,眼下我们能做的就是等今日子时传送阵的开启。届时,只需缴纳两百灵石便能带我等直达山海界。”

来时的路上,纪流风曾给三人说过,此方世界亦名山海界,在修士眼中山海界其名更多的是指修仙界,凡尘则被叫作山海之外。

距离子时尚有三四个时辰,纪禹三人便随纪流风等在雾海岸边默默等候。

雾海涌动,行者来去匆匆,驻足回望间,一时竟也无言。

就在几人安静等待之际,一行身穿乌金道袍,头戴黑金飞鱼冠的修士很快吸引了几人的目光。

这行人总共七人,为首之人是位赤眉老道,身上道袍也与其他人有些区别,只见一朵金莲纹饰绣于其衣摆之上,至于他身后那些年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修士,衣摆上则空无一物,反倒是每人的袖口皆有莲瓣状纹饰。

待几人离得近了,纪禹这才看清这七人皆是一副眉眼冷冽,面色阴郁的模样。尤其是那老道,单是看上一眼,就觉得心神动荡。

这般想着,纪禹就好像被摄了魂魄一样,怔然颤抖。

“纪禹,纪禹!莫要着了他的道!”纪流风见纪禹差点迷了心智,不由呼喊出声。

这一叫倒惹得那七人朝着四人所在的位置冷冷的瞥了一眼。

待几人走后,纪禹回想起自己先前的模样,只觉心悸。

这时听得身边的纪明姝说道:“那几人给我的感觉很不好,比萧总管更甚。”纪明姝口中的萧总管,正是大雍皇帝的心腹太监,暗中帮助天家铲除异己,单明面上就有不下于五位大臣被其灭门,其狠戾程度可止小儿夜啼。

“这人好生厉害!我适才也差点被迷了心智。”纪宜修犹记得自己在直视那老道的时候,有过一瞬的失神,若非纪流风这么一喊,他恐怕也会和纪禹一样失去意识,思及此,面色不由苍白了几分。

“唉,刚刚那是寻仙盟的人。”纪流风微叹了口气,继而又继续说道:“往后遇见,尽量避免同他们发生交集。”

话音刚落,便见他们旁边的一名散修状似无意的看了纪禹一眼,便冲身边的同伴说道:“不知这次寻仙盟又是何人修了无情道?倒是可怜了其尚在俗世的家人,怕是没留下个活口。”

“也不一定是有人修了无情道,你莫不是忘了,一甲子前叛出寻仙盟的莫长生?不同样让寻仙盟给灭了门。”

先前开口的那名散修,先是一愣,旋即思索片刻,便又道:“我观为首那人身着莲花道袍,想来是一名寻仙盟使,据传寻仙盟使修为至低为金丹。但若是追击叛徒的话,这样的修为还不够看,许是盟内哪名新入门的弟子又走上了无情大道。”

“要我说,这些人才是真正的修道者,像我们这种,一没过人资质,二没宗门依身,就连仅有的道心亦在诸多因果中消磨无几,纵有万千报负终究还是消亡于天地啊。唉,当初便不该踏入修仙一途,到头来竟不如在凡尘安稳度过一生的好。”这人故意把话说的大声,让站在纪流风身边的纪禹三人刚好能够听见。

他的同伴亦是搭腔道:“断情绝爱,斩断凡尘,前有了尘子杀妻证道,后有谢道君弑子灭亲,这二位后来哪个不是纵横九洲的大能,无情道修实乃吾辈楷模啊!”

纪流风听罢,眉头一皱,刚想出言反驳一二。

却未曾料想,身边那个小镇少女倒先他一步开了口:“杀妻证道,弑子灭亲!这种人也配修仙吗?!什么狗屁无情道,分明就是为恶行凶的借口!”微颤的声音和不断起伏的胸口,暴露了纪禹此时的愤怒。

那两名散修听完,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其中一人更是轻喝一声:“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紧接着手中弹出一道白光迅速朝着纪禹的眉心射去。

纪流风眼神一凝,随机一枚防御符爆开,形成淡青色的屏障紧紧护住几人。

那白光紧随而至,却是击在了屏障上,发出一声钝响,下一瞬便俶然散去不见踪迹。

纪流风的脸这时已经黑了下来,眼神冷冽的看着两人,剑随意动,倾然间腰间的灵剑便横在胸前,一副铮然欲战之势。

那两名散修见状对视一眼,心里对纪流风的实力有了大致了解,当下便不欲纠缠,冷哼一声转身离去,临走前还阴冷的看了纪禹一眼。

纪流风自然没有真的要同两人交战的打算,一则他不过筑基中期,却带着纪明姝三个孩童,那两人虽是筑基初期,但来此雾海附近历练之辈难保不是亡命之徒,真打起来,他虽能赢,付出的代价必然不小。

二来此地鱼龙混杂,假使他运气好护得三人周全,却没有再战之力,到时候随便来个同阶修士便可轻易将他们打杀了去,实在不划算。

这一闹,已有不少人注意到这边传来的动静,不时有目光传来,但俱是忌惮于纪流风筑基期的修为,仅作几息便不再停留。

终是事了,纪流风这才让三人靠的近了些,先是看了一眼纪禹,随后叹了口气,开口道:“以后万不能这般鲁莽,世俗界虽少有高阶修士,但难保不会有个万一,此次只算我等幸运,你三人到了修仙界后,万事需更为谨慎,切不可意气用事。”

纪明姝和纪宜修虽亦觉的纪禹的行为欠妥,但又认为纪禹所言也算反驳了那道士的歪理,这样心直口快比之活在深宅的他们,倒是多了一片赤诚之心。

纪禹自是不知二人所想,回忆今日的遭遇,也觉得自己鲁莽了些。她虽对纪铭宇有恨,但自觉能将之隐藏,今日却履出变故,无非被人拿话一激就失了分寸,着实鲁莽了些……这般想着,对自己造成的麻烦就有了愧疚之心,愈发的内敛沉静。

然就在离他们不远的雾海上空,一老一少正立于一柄青铜巨尺上,那巨尺古朴厚重,连带着其周边的雾气的凝聚都好似慢了别处三分。

只听那老者轻笑道:“我本是觉得这三名娃娃当中,也就那锦衣丫头天赋尚可,却不料这五灵根的娃娃脾气倒更对老儿的胃口,乖徒儿,你说为师再给你收个师妹如何?”

巨尺另一端的少年闻言当即翻了个白眼,看了下自己师父那兴致勃勃的样子,便觉这老头又是存了戏弄自己的心思。

当下不欲作答,只对其说出了自己对纪禹的评价:“活不长。”

光有逞能之心,却无自保之力,在那残酷的修仙界随时都能丢了性命。

那老头一听,登时乐了,他这徒弟呀,什么都好,唯独那张冷脸上长了张不会说话的嘴,偏偏说的都是事实。不过,在他门下也算是种个性吧。

“徒儿,你就不好奇,这丫头身上的因果吗?”鹤发童颜,眼眸精亮,老头这时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几乎半个身子都歪到了少年的面前,很是期待的问道。

少年不着痕迹的把脸侧到一边,背书一般的答到:“此人不似世家女子矜弱娇美,必非长于富贵之家。先是被寻仙盟使摄了魂魄,接着便为那散修言语所激,纵使此地雾气能侵蚀神识,但仍不至于莽撞直言,不难猜出其神魂先天不足或是曾历至亲损害之苦。”

老头赞许的看了眼少年,便正色道:“这丫头身上有着大因果,本是万里无一的命格却硬生生让人给夺了去,施法之人除了本身命理异于常人以外,那受了这份因果之人更是有着不俗的气运,恐是天道所向!”

话音刚落,旱雷平地起,似乎在警示这口无遮拦的道人。

熟料这道人,身姿挺立,昂然自若,仿佛根本不将这雷电放在眼中。

“倒非为师戏弄于你,这丫头确与你我二人有着几分因缘在的。只是眼下,还不是接触的时候。”老头说完抬首立于尺前,一副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

少年听罢,垂眸不答,却是驱使巨尺朝着山海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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