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退出战斗的是火巢湖堂主秦北平。
他的堂口不算最强，也不算最弱。在三个堂口里面，处于中游位置。
如果是和毒蛇帮现存的四个小堂口打，他基本可以一对二不落下风。但问题是他面对的不是小堂口，而是饭铲头率领的本部精锐。
双方是老熟人，彼此之间打了多年交道，见面之后不用多言各自带领手下小弟朝着对手猛冲猛打。两方的气势都很足，毒蛇帮总部这边尤其勇猛。
饭铲头一马当先冲在最前，秦北平也不甘示弱，挥着自己的战刀迎战。
两人都是眷村子弟，受的军事训练也差不多，现在对拼基本和军中对练没分别，你来我往各不相让，彼此身上很快都多了几道伤口。
两方小弟见自家老大身上挂红，打得就越发卖力。
只不过实力的差距靠卖力无法弭平。
眼看火巢湖的人越倒越多，秦北平一声怒吼当先冲出连砍数刀，饭铲头招架还击半步不让。两人年纪加起来接近一百，耐力和年轻人没法比，短时间拿不下对方，基本就不太可能把对手斩死。
趁着双刀互拼的机会，秦北平低声问道：“你们毒蛇帮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多钱？”
“北七！没有钱谁会这么拼！今晚五湖帮大祸，你们死定了。”
“少唬林北！上面有话，无法十日！何况现在是你们打得比较凶。”
“那你知不知道，现在明华饭店里面有多少官方人士？半个嘉义官场都到明华看着越南帮打特战队。”
“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又不是傻的，当然知道谁是指使。”
饭铲头一记膝顶，秦北平惨叫而退，马上又是一声怒吼挥刀扑出。武士刀挥舞如风，连环劈斩声势惊人。
“我带你们去找林小姐。”
“林映秋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别欺人太甚！吃下我，你也要掉几颗牙齿。你们交鸿运眼看要做富翁，在这里把命送掉，值不值得？”
“便宜你了！”
一记窝心脚，秦北平再次被踢得踉跄而退，嘴里更是喷出鲜血。
几名手下扶住老大，秦北平手中长刀落地，又是一口血喷出：“火巢湖的兄弟，退兵！”
“把子那边……”
“先活下去！闪了！”
尖利的哨声吹响，这是属于火巢湖独有的撤退哨令。
所有归属于火巢湖的打手，听到哨声之后就开始找机会逃走。
虽然也有一些人打上了头，或者出于对帮会以及高君武的忠诚死战不退，但总数毕竟有限，大部分火巢湖的成员都在听到哨令之后开始撤退。
总部这边也非常有默契地停下脚步，没有穷追猛打。
宝岛江湖并没有做人留一线这个概念，帮会之间开打，上风一方把落败方往死里打，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不过今晚出发之前，孟霜已经下了严令。五湖帮的人只要退兵就没必要死追，否则不但得不到奖赏，还会面临惩罚。
既然老大都这么说，下面的兄弟犯不上冒险犯令，目送火巢湖徐徐离场。
随着火巢湖这个堂口的退出，另外两个堂口的压力陡然增加。程长春本来就是三个堂口里人最少实力最弱的一个，这时候更是抵挡不住。
原本还指望在嘉义人头熟，可以从本地角头手里借兵抵挡一下。
结果今晚一个人借不到，光凭一个木洞庭硬扛虎社加大同山堂都已经很吃力，秦北平这一走，就更是雪上加霜。
更要命的是，毒蛇帮居然还有援兵。
阵阵引擎轰鸣，巴士、摩托甚至还有敞篷皮卡陆续赶到北门街。
一开始双方甚至认为来的是军警或者宪兵，都做好了跑路准备。
但是很快发现，车上没有标志，从车上跳下的人武器和自己差不多，分明也是道上兄弟。
冲在队伍最前面的，正是之前在明华赴宴的本地角头们。
几个人口中大声呼喊：“毒蛇帮的兄弟不要误会，我们是来帮忙，砍死五湖帮的垃圾！”
雪上加霜。
本来毒蛇帮的人就已经比五湖帮多，这些本地角头带来的人也超过三百。虽然质量上一般，但是生力军的加入，还是对五湖帮的士气造成毁灭打击。
程长春知道，再不跑就跑不掉了。
金太湖的堂主金秣陵，本来是江湖上的老辈名人，这时候都已经被一大群烂仔围住，连突围都变得困难。说不定这位五湖帮元老，今晚就要折在这群无名小卒手里，自己不跑下场又好到哪里去……
“闪！”
一声吩咐，残余心腹护着程长春开始突围。
在脱离战场的最后一刻，他还抽空看向高君武那边，看看是否有机会把老大接出来。不过当他看过之后，就彻底打消了念头。
高君武，走不掉了。
密密麻麻的人群，已经把高君武的人马围在当中。
除了桑托斯兄弟这个帮会以外，五湖帮自己也有精兵。高君武身边的“怒潮组”和毒牙组性质差不多，也属于职业武士外加别动队。论素质他们不比毒牙组差，论人数比毒牙组只多不少。
正常情况下，就算打败仗，他也有充足把握全身而退。但是今晚，他失算了。
先是自己手里的王牌突然失去联系，再就是怒潮组有一半留在别墅对付司伟聪的人，自己身边只有一半兵力。打到现在，不但自己的王牌没来，就连怒潮组的人也没来。以半个组对付一个完整的毒牙组本来就吃力，何况他们的对手也远不是毒牙组一支人马。
毒牙组的人不论，就是那些毒蛇帮叛徒，也发疯一样围攻怒潮组。以寡敌众自顾不暇，也就顾不上高君武。
高君武想逃。
从老人失踪那时候，他就准备逃跑。但是有陈继祖缠着，根本逃不掉。
如同鬼魅的步法配上手中剑鞘，以鞘代剑如影随形。
刀、鞘相击，发出接连不断的闷响。高君武已经施展出浑身解数，但就是被死死粘住无法摆脱战场。
他不是没想过用枪，可是师父的本事他很清楚，用这套步法的人，不是一支短狗就能应付。
何况论短狗，毒蛇帮难道比自己少？
如果自己拿枪，孟霜那边肯定是一通乱枪招呼把自己打成蜂窝。
不能用枪，只能用刀。
高君武虽然当了多年老大，但是功夫不曾放下。宝岛一线帮会老大单挑的话，他绝对是最能打的一个。
但是说到底，他的身手就是港岛一线红棍级别。
陈继祖和他打，完全是碾压状态。
之所以能打到现在，还是因为自己对步法没有完全掌握，再就是不擅长用剑。
即便是有昨晚那场鏖战垫底，自己的剑法修为还是差得远。如果用应手兵器，高君武早就死了。
现在用的是自己并不擅长的剑法，武器又是剑鞘而非真剑。武功发挥就要打一个折扣，这才僵持到现在。
唐竹、横一文字、袈裟斩……
这三招不是八仙剑，而是高君武的剑道功夫。
高君武后退中神色变得惊讶：“你……你在学我的剑法？”
陈继祖微微一笑：“很奇怪么？技击术本来就没有国界概念，谁的功夫不可以学？能用就用了！高老大，你看看自己还走不走得掉？”
高君武以刀拄地剧烈喘息，四下望去，目光所及，都是毒蛇帮的人。
自己的近身以及怒潮组的成员已经所剩不多。更可怕的是，他们已经陷入重重围困之中，除非奇迹发生，否则根本不可能走出北门街。
密密麻麻的人群挡住视线，连车子在哪都看不见。以郭树培和自己的关系，有可能的话他早就杀过来。恐怕他比自己倒下的更早，毕竟在千门里，自己才是负责武力的火将，郭树培只是除将。他不善打斗，这种一边倒的厮杀，他应付不来。
高君武用袖子擦去额头汗水，武士刀虚指：“你放过我，我帮你对付老鬼。否则他肯定会干掉你！不要以为自己有钱有人就可以，那老鬼才不管你那么多，杀你的时候不会手软。”
孟霜分开人群向前一步：“高老大，你好歹也是五湖帮把子。到了这个时候，应该认赌服输才对，不要让道上兄弟看笑话。”
“我如果有事，你们谁都别想活！会有人为我报仇，会把你们一个个都杀了！”
“那又怎么样呢？你活着也要杀我，就像你杀伟聪大仔那样。你杀了大联盟的伟聪大仔，又杀掉我老公雷利，难道不该死？”
高君武盯着孟霜：“不是你！你没有这个本事！如果你有这个本领，毒蛇帮不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孟霜一声冷哼：“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想要挑拨离间，真是让人倒胃口。阿祖，你玩够了没有？玩够了就送他上路。虽说今晚我们是为民除害，但是伯公们也不会一点动作都没有，我不想浪费太多时间。”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速战速决。阿婷，给我剑！”
陈继祖将剑鞘抛向孟婷，后者上步接剑鞘同时，把一口连鞘长剑丢出，被陈继祖稳稳接住。
拔剑出鞘，寒光烁烁。
高君武紧盯陈继祖：“是你！肯定是你！这一切都是你搞鬼！”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该集中精神，看着我的剑。”
“别白费心机了。”高君武忽然露出一丝冷笑，神情也变得释然：
“你想用我试剑。之所以等到现在，无非是想要试试自己的剑法和老鬼差距有多少。没用的，你就算再练习一百年，也不是他的对手。他要杀你，神仙都保不住。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在下面见面。”
说话间高君武双手握紧刀柄身形下蹲，摆出剑道中的半身姿态，攻防兼备。
一声怒喝，两人同时向前。
陈继祖虚步腾空长剑下劈，八仙剑·劈山救母，高君武滚地向前挥刀向上斩足。
两道身形交错而过的刹那，陈继祖双足猛然踩在武士刀刀身上，借力而起，同时剑招陡变，从劈山救母变为蜻蜓点水，长剑从下劈变为反手向后反点剑。
一道血线飙起，剑尖刺进高君武的脊背，划开一道五寸左右的伤口。随即又向上一挑！
高君武疼得脸色一变，起身的动作都比平时慢了许多。
“你的剑法……差远了。”
高君武呼吸略嫌混乱，牙关紧咬。
“如果是老鬼，这一剑会挑断我的神经，我现在已经站不起来。”
“多谢指教。看来我在剑法上的天赋不高，再怎么练也没用的。来吧，我送你最后一程。”
一声咆哮。
高君武双手持刀再次冲出，狂怒且绝望。
孟霜只朝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发出命令：一个不留！
那家夜店已经换了歌，风中的歌声变为：
“我就此发誓，挥刀杀到天变晴……”
一分钟后。
陈继祖拎着高君武的头颅来到孟霜面前。
“我说过，用高君武的头和萧俊的头做聘礼，现在做到了。”
“做到你个鬼了，赶快扔了它！被宪兵和伯仔看到就有的麻烦。上车再说。”
看着满身是血的陈继祖，孟婷眼神中带着关切，孟霜则明显兴奋的成分更多一些。
“说起来宝岛三大帮会的把子，都是因你而死，你这个港岛仔一次干掉三个宝岛大哥，谁还敢招惹你？曾经有土著部落把猎头当作成人礼，你这次猎了宝岛三大帮主的头回去，不知道会不会也办个成人礼。”
陈继祖一笑：“我们那里不喜欢这么野蛮落后的习俗。如果有得选，我一个人都不想杀。只不过这里的环境，不杀人解决不了问题。不是我想杀，是你们逼我杀。我们港岛社团不喜欢杀人的。当局说无法十日，结果我们只用这么短时间就解决，他们会不会很失望。”
孟霜很清楚今晚的一切，都是陈继祖的功劳。
从那个投资计划开始，就在布局造势，目的就是扩大影响。除了可以得到尽可能多的资金，更重要的是拉大人物入局。
由于已经猜到酒店经理肯定会出问题，毒蛇帮也安排了人秘密盯梢，郑超那些人刚进入酒店，孟霜这边就得到消息。
按她的想法，就是既然发现就要直接消灭，但陈继祖则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借刀杀人！
嘉义这些白道大员，其实和黑道没什么分别，也是求财为主。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孟霜这里有路子，就想要拿钱出来投资，获取高额利息。这里面不光是有官员的私人财产，甚至还有银行参与。
除了财之外，就是帮会开战的事情。
他们也拜访过高君武和司伟聪，目的只有一个，希望几位老大解决问题的时候注意一下市民，不要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这些人也不是傻子，对于上面的用心可以猜到。
无法十日这个安排，固然是为了让帮会斗蛊，何尝不是为了让嘉义地方蒙羞？
嘉义一直以来，白道方面都是地方属性比较强，算是自立为王的诸侯。
前后两任总裁，都想要找机会整治一下，可是又找不到合适的突破口。
这次无法十日，又特意把战区划在嘉义，就是这个目的。
如果几个帮会打得天翻地覆，嘉义居民肯定怨声载道。等到报社媒体把这些消息爆出来，剑锋总裁就可以名正言顺动手整治。
既然猜出上面的想法，肯定不能放任帮会开打自己等死。但是这些嘉义政客想要强压三帮，一样没有这个资格。他们只能是尽量谈判各退一步，打可以，但是别打太凶，更不要闹到媒体。总之就是瞒上不瞒下，大家都有交代。
孟霜还想着怎么应付这帮人是否给面子的时候，陈继祖就想到了更好的办法。利用越南人和这些政客，合理合法打死高君武。
梅夫人昨晚就通过关系派了支特战队过来，主要是保护孟霜安全。
有这些人做保险，事情就不会失控，其他都好办。
有人派杀手携带重武器潜入饭店的事情被巧妙地透露给本地大员，围剿越南人的队伍里，就多了李忠明和他的部下。
那些大员如果说一开始还有怀疑，等到真的开战，就彻底相信。
高君武、司伟聪太不像话！简直是目中无人。
自己允许你们动刀已经给足面子，你们居然动枪动炸弹？真当白道是假的！
他们未必出动警力直接干掉高君武，但是完全可以放纵大家打五湖帮。
这也是为什么北门街开打到现在，军警始终没出现，那些地方角头又如此兴奋地前来帮忙。
司伟聪那边，陈继祖也让阿盼给白道这边交好的官员递了话，提示其高君武可能对司伟聪下杀手。如果方便的话，最好派军警到两位大佬的别墅附近观察一下，免得事态失控……
想来那些本该到北门街弹压的军警，现在应该在两位大佬别墅外面，和里面的暴徒开打。
孟霜回首整场大战，自己赢得着实侥幸。
如果没有陈继祖加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妈祖婆保佑自己打胜仗，也保佑自己找到一个好的伙伴。不管是事业还是在床上，都是个优秀的合作者。
她深吸一口气，试探地问道：“现在是不是送你去见林小姐？”
“那样不是坏了规矩？这个地方不属于我，就像我不属于这里一样。在这我可以对所有人撒谎，也不必遵守任何江湖规矩。但你和阿婷是例外。我答应了，今晚属于你们，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变。”
欢声笑语左拥右抱中，汽车驶向远方。
直到此时，才有警笛声响起，嘉义军警适时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