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大厦的人陆续散去,钱和珠宝全都堆在那里,没一个人去拿。
铁狼拿走了所有的护照,不知道有什么打算。不过那些玩意对于社团的人来说没什么意义,也就随便他拿走没人过问。
虽然今晚大获全胜众人心情都很兴奋,但现在并不是庆祝的时机。受伤的人需要治疗,被人砍死的需要把尸体带回去。号码帮被砍死的人,也要对尸体进行处理。
时下港岛警方对于社团开战的态度,基本就是民不举官不究。号码帮这种一线字头更不用说,不管和谁打架,警察都不会过问。可是一旦有人找到尸体并且报警,警方想不处理也不可能。这半夜的时间,就需要对现场进行清理,把尸体妥善处置。
不管铁狼手下还是猪王的门生,做这些都是行家里手,不需要陈继祖操心。城寨的人也要赶回城寨治伤休息,赵子彬和刀仔只是拍拍陈继祖肩膀就走,一切尽在不言中。今晚两人都看到了陈继祖的本事,也看到了他的号召力,对他的信心更足。
他们帮陈继祖,既是出于义气,更是出于未来的考虑。城寨的社团要打出去,要在整个港岛插旗捞钱,就需要有个可靠的合作对象。陈继祖为人仗义背后有靠山,现在又证明了自身手段够硬,显然是个理想的合作伙伴。
至于深水埗的地盘,这两人倒是没放在眼里。两家都是做偏门生意的,贫民区对他们来说意义不大,何况这里已经有和联胜、号码帮两个大字头。这时候掺和进来,很可能会被两个庞然大物夹击,从得失利弊看,完全划不来。
刀仔倒是看了看那袋钻石,说了一句:“这东西最好给天哥他们看看。”然后便离开。房间里就只剩下陈继祖、阿金再就是木头父子。
到了这一步,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也不用招呼,木头父子落座,阿金则坐在陈继祖身边,把桌上的钱和珠宝首饰一推:“大家都是聪明人,之所以不肯拿钱,就是知道这些钱是属于东福的。社团最重要的就是有钱,兄弟们苦了这么久,有这笔钱大家日子都好过。受伤的要治伤,死掉的要付安家费。今晚这些来帮场的兄弟,从现在开始就可以从社团拿薪水,不用再回去打工看人眼色。”
木头并没有客气,朝傻波使了个颜色,后者伸出双臂,搂着钞票往旅行包里装。木头重重咳嗽一声,傻波愣住。
“废物!教你多少次就是记不住!如果不是身上有伤,早就扇你巴掌了!”木头凶了儿子两句,又在傻波诧异的目光中,拿了两捆港币摆到阿金面前:
“做大的关照兄弟,做兄弟的也要知道孝敬大哥,这才是规矩。阿波脑子笨,身手马马虎虎,其他就一窍不通。祖哥和金姐别怪他。这些是我们做小的一份心意。”说完又瞪了一眼儿子:“记住,下次要先孝敬大哥大嫂。”
阿金也不客气,把钱接过,随意推到一边。
木头又把钻石和首饰推到陈继祖面前:“这些还是拿到城寨比较好,虽然到了那边,只能拿到市价的三折,但总好过被条子盯上。”
“东西有问题?”
“这些钻石连证书都没有,肯定有问题。至于这些珠宝就更厉害了。三年前中环珠宝大劫案,劫匪和赃物都不见踪影。当时警方从老潮买了人头交差,珠宝说是被劫匪丢进海里。我算算时间,那时候狂龙刚当上坐馆没多久。搞铁狼的妹妹,找人抢劫珠宝行,我看他不该叫狂龙,应该叫疯龙!搞那么多假护照,就是随时准备跑路。社团的陀地,应该用来放公款。他拿来放自己的东西,摆明了就是公私不分,把社团当成自己的东西。”
“不会吧?贼赃?木头伯看得准不准?”
“这家珠宝行的老板,和我的一个兄弟很熟。被抢的珠宝价值超过三百万,这么大的数目他不可能相信警察,特意托社团帮忙找线索。所有丢失的珠宝照片我都见过,不会认错的。尤其这枚鸽子蛋红宝石,我怎么可能忘掉。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强盗抢了珠宝和金表不出手,现在总算明白了。这件案子肯定是狂龙安排人做的,一部分珠宝被他出手,剩下的这些上等货色估计是想要卖高价。再不就是为了一旦出事有好东西防身。当时的珠宝抢劫案发生了好几宗,现在看都和狂龙有关。”
说话间木头指向一条祖母绿项链:“晒马强那个蛋散,仗着有几个手下就威风。光是这条链子就足够雇他那帮手下打上一场。”
“既然是这样,那这些珠宝还是还给老板好了。”
木头看了一眼陈继祖,后者一笑:“我说真的。我们是社团不是贼,打劫这种事不能做的。做社团警察当你兄弟,当贼,警察就和你是仇人。既然知道失主身份,当然还给他了。再说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多认识一个老板,兄弟们就多一份工开,比做贼强多了。”
“那就麻烦了,那个倒霉鬼走了背运,案子发生没多久生意破产,全家烧炭自杀。你要是想还,只能多买点元宝烧给他。这件案子刚过去三年,这些东西估计还在册,直接出手肯定有麻烦,金姐戴着也是一样。还是拿到城寨比较放心。”
陈继祖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虽然被骂但依旧兴高采烈装钱的傻波:“麻烦波哥拿几万块给我师兄童立。他这个人怎么说呢?人品很好,但是和我不是一路,也不适合在江湖上混。不过大家兄弟一场,总不能真看着他住公屋。”
“祖哥放心,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老大,当然怎么说怎么是了。我拿十万块给他,说是祖哥送他的,今后在柴湾,保证没人找他麻烦。那几个总朝他老婆吹口哨偷看他老婆洗澡的王八蛋,我一人打断他们一条腿。”
“不要提祖哥的名字。”木头冷哼一声:“如果想提名字,祖哥就不需要你帮忙给钱了。真是怎么教都教不会阿。”
“慢慢来么。木头伯你今晚大手笔,搞了这么一部车子出来,这件事怎么交代?”
木头虽然有伤在身不便打斗,可是这部货柜车在他手里就是一件极厉害的武器,今晚一口气撞死包括车头彪在内的好几个人,碾伤的就更多。就算尸体能处理,车头和轮胎上的痕迹也比较麻烦。
按陈继祖想法,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整部车开进海里毁尸灭迹。
但是刚才安排善后的时候,木头显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搞得他也有点摸不清头脑。
“那部车子阿……”木头咧嘴一笑:“是我从葵涌偷的。那边在建货柜码头么,这种车子很多。而且车子的主人,我也认识的。”
“你老板啊?”
“我老板的对头。既做生意也混社团,手下养着许多小弟。我老板看他不爽很久了,但是黑的白的都比不过人家,我这次也算是帮我老板一个忙。”
“那会不会牵扯到波哥还有其他兄弟?”
“所有人都知道傻波他们不会开车了,怎么可能偷货柜?我老板因为葵涌码头竞标失败,心情差得要死。自己的关系又不够硬,只能生闷气。前几天喝醉酒就在工地大喊大叫,说迟早要给林老板颜色看看。所以……阿波,我们丁老板手下那几个司机,这几天是不是也偷偷在葵涌开工?”
傻波笑着接话道:“没错,他们几个都会开货柜,今晚全在葵涌开工。”
众人一阵大笑。陈继祖也逐渐明白,为何其他社团大底,对于木头那么畏惧。
这个人是刀手转红棍,做事和思考问题,思路和正常的江湖人相差很大。
正常的社团成员,行事总要遵守江湖规矩。木头属于另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且睚眦必报,谁也不愿意和这么个擅于暗杀,又喜欢用阴招的人来往太多。
他之前打工是为了生活,被老板呼来喝去只好忍下。
现在东福振兴有望,他不会继续打工,索性利用这次机会摆了前老板一道。光听他介绍,就知道这位货柜车的主人不好惹。而且社团的人不讲道理,木头的前任老板这次肯定要吃苦头。
而木头的用意还不止于此。
“做建筑的,怎么可能和江湖没有来往?我那位老板当然也认识社团的人,不过那个白痴,竟然看不起东福,觉得我们没用。妈的!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他自以为拿了钱出来,社团就会为他卖命,人家当他水鱼啊!这次的事情如果搞大,那个社团不狠狠敲他一笔才怪!最后还得来求我们东福。到时候就不愁没工开。当然,这件事最后怎么做,是祖哥你这个坐馆决定,我只能提供建议。”
“木头叔,我有一点不明白。我不是东福的人,哪怕现在加入,也没办法马上当坐馆吧?”
“这些交给阿波安排就好了,一会我回医院,阿波你去找劲叔,这种事他最擅长了。一个星期之内,东福保证交到祖哥手上。其实东福现在这个样子,就算你直接当坐馆,也不会有人多说半句废话。对了,还有东胜那边……最好等等再说。”
“我不太明白。”
“金牙贵这个龟蛋眼里有杀气……”木头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又微微一笑:“对祖哥来说,这不是什么坏消息。东胜换了坐馆,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一个欺师灭祖杀自家老大上位的坐馆,也不可能在江湖立足。雷啸背叛东福和死有余辜。他死不死和我们没关系。金牙贵什么东西,逼我东福的坐馆摆火油!这笔帐肯定是要算的,多一个由头就多一份好处。”
说话间傻波已经把钞票装好,桌上除了属于阿金的两捆港币,就只剩珠宝、金表、钻石外加狂龙的账本。
木头也起身道:“这几块表送给口水民,就什么都补回来了。那个蛋散给他再多也没用啊。我现在回医院干掉大只茂,阿波会找人把一部分外币兑成港币,柴湾那么多公屋,只要我们有钱,不相信招不到小弟。”
“木头叔知道大只茂在哪?”
“我来的时候,他小弟正要送他去医院,我告诉他们,我那家医院最擅长的就是治伤。我挨了一枪都没挂,他们老大就更死不了。大只茂的近身崩鼻林和他一样都是虾头,当然相信了。”
“木头叔知道我要干掉大只茂?”
木头一笑:“我可不是阿波那个傻小子。当年啊,我就是靠着聪明外加勤快,才有机会跟福爷。如果像阿波一样笨,早就饿死了。走了!”
木头说走就走,比傻波还要利落。后者背着两个旅行包,将要出门的时候,才想到什么,回头朝陈继祖和阿金行礼告别,一溜小跑下楼离开。
阿金关上门,这才来到陈继祖面前,为他脱去外衣,仔细检查身上。
“我今晚是去砍人,自己没有受伤。”
“我检查之后才能算数……到床上去,我要好好检查一下。”
“你确定那样会放松?”
“我知道你今晚很累,不会在这个时候烦你。”
“我怎么会觉得你烦?”
“答应我,下次不要这么冒险好不好?大哥我见得多了,也知道新人上位不拼不行。可是你这次简直是九死一生。如果和联胜不出兵,如果晒马强的人不来,都不知道会怎么样。”
陈继祖笑着抱起阿金,一边往房间走一边说道:“他们怎么可能不来?你当我为什么要五百万?”
等到两人都躺在床上,阿金还是没想明白。她本以为那五百万就是随口一说,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数字,用来当开战借口,现在听来,似乎还别有用意?
“这个数字是要让所有社团知道的。就算师爷谭不说,那些社团的人也会帮我说,比如铁狼。和联胜、老福他们的坐馆听到这个数字,也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我还是不懂。”
“社团出兵要花钱的。假如孝字堆真的拿五百万出来,手里就没了流动资金。没有钱,就不可能再出去插旗抢地盘。我咬着师爷谭和五百万,就是要让孝字堆失去扩展地盘搅乱局面的能力。那些大字头的坐馆只要不是白痴,想一想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也就知道我在暗示什么。今晚如果我打输,孝字堆就会借这个势头打出去。不光扫荡深水埗,还会把战火烧到湾仔、油尖旺,到时候就算是大字头一样都没好日子过。和联胜可以帮我,因为我短时间内威胁不到他们。但是和联胜不会帮老福,反过来也一样。真等号码帮打到他们头上,日子就难过了。所以这些大字头肯定会出手,不是为我也不是为黑鬼明,是为自己。”
“他们如果等你被砍死再动手……”
“那样只会白白得罪黑鬼明,更划不来。和聪明人打交道,就不要耍小聪明,他们当然都懂这个道理。不懂的那个现在在医院,很快就要死了。”
阿金嗯了一声,并没言语。
“你怎么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我们很快就会分开,我怎么开心?”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你马上就要做大哥了。社团坐馆,说出去不知道多威风。那些年轻漂亮的小明星、舞女、模特会主动送上门的。毕竟有个大哥罩,就不会受人欺负。一个年轻又厉害的大哥,就更是抢手货。到时候我怕是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哥前哥后三分险,她们没听过啊?泰山、师爷谭哪个不是大哥?现在还不是挂了。”
“做好市民一样会死。反正怎么都有可能倒霉,还不如能威风的时候,就让自己尽量威风一点。再说大家都是看那些成功的,谁会去看死人。”
阿金的身体贴得很紧,能感觉的出来,她的确是在害怕。之前怕得不到,现在怕失去。
“那你想不想我威风呢?”
“当然想了。我的男人越威风越好。哪怕你越威风我离你就越远也没关系。”
“那你自己想不想威风?”
“不想。我只想能在你身边多待一段时间,哪怕多一个晚上也好。”
“不想也得想!入东福,算你一个!不管小明星也好,模特也好,谁靠过来,你这个大嫂就扇她巴掌,多打几次,就没人敢靠近我,你就可以彻底放心。”
阿金险些脱口说出一句:还有林小姐。不过她是个聪明女人,自然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口。
聪明的女人,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可以说。自己得到的已经够多,不能得寸进尺。只不过心里暗自祈祷着,林映秋回来的越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