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时候是坐陈晋宝的平治，回去的时候，则是铁狼的法拉利308GTB。
名义上是说送陈继祖回去，实际的意思，大家心里都有数。
巴闭识趣地没有跟，招呼了小弟去宵夜。但是从他和铁狼的眼神交流中能看出来，两人在这件事上已经达成共识，铁狼可以代表巴闭说一些话或是做一些决定。
车子发动，陈继祖并没有开口，只是听铁狼在说。
“胜字堆的事祖哥肯定知道了。我虽然是坐馆，可是下面的人未必个个服我。毕竟我这个坐馆是在仓里上位不是在陀地，再说我老大不是死刑，在里面蹲个十年八年就会出来。到时候兄弟们跟谁，现在总要想清楚。”
“铁狼哥说得我当然明白，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不希望胜字堆卷进来。你们都是条四门生，手足相残总是不太好。我让民哥去送消息，也是这个打算。没想到师爷谭连送信的也打。”
“祖哥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是说下面的人未必个个服我，也要想着老大出来之后跟谁，所以我才要带他们打一场硬仗，让他们知道我这个坐馆是真材实料！今后一心一意跟我混，不要想着那个老头子。我虽然是马夫，但不管红棍还是坐馆，都是靠拳头打回来的，不是谁赏给我的！一起出仓的兄弟好几个，为什么老顶要我当坐馆？不是因为我讨人喜欢，是因为我的拳头够硬功夫够好！能守住庙街的地盘，让老大在里面吃好住好，出来以后有钱养老！我必须让人知道我的厉害，这样外面的人才不敢进来，里面的人也不敢反我。打架就没问题，帮谁才是问题。黑鬼哥的面子我不敢不给，可是就算买马，也得先看过马经才行。我让口水民过去，祖哥不会怪我吧？”
“铁狼哥如果直接带齐兄弟过来，我只想让你们帮忙吓唬师爷谭，逼他出来喝茶摆和头酒，你会不会扁我？又或者我只想要你们帮我打架，其他什么都不管，你又该怎么办？”
“真看不出来，你和阿民居然是师兄弟，完全不是一类人。他要有你一半本事，我就开心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你们总归是同门，打起来其他叔伯长辈会不会有意见。我不希望你难做。”
铁狼的脸上闪过一丝苦笑，并没有急着回答，陈继祖也没再问。车里沉默了大约一分钟左右，铁狼忽然打开了车上的磁带播放机，播放的歌曲，正是时下正在播放的一部电视剧主题歌。
“成功的欢呼到处为他追随，人生的好景到处与他畅聚……”
铁狼也在此时开口：“祖哥想不想听一个傻瓜的故事。”
“是不是傻瓜，听过之后才知道。”
“有个傻瓜十岁的时候没了老爸，再大一些又不见了老妈，只有一个妹妹相依为命。他那个时候十二岁，自己都吃不饱，怎么养活妹妹？港岛么，就是这样了。偷也好抢也好，想开工就要有人罩，只能学人家加入社团。再后来发现打架比开工更好捞，就练拳做打仔。他很能打又不要命，老大就送他到城寨学拳。出来之后为社团打架，带小弟。那个傻瓜以为老大很看重自己，从此可以麻雀变凤凰。也把身边的人都当成兄弟。带他们到家里开心，妹妹来陀地找自己也觉得无所谓。洪门三十六誓第八誓，如有奸淫兄弟妻女姊妹者，五雷诛灭！大家嘴上这么说，他就真的相信那些人是这么想。认为那些人真的只把妹妹当妹妹看。他赚钱供妹妹念书，希望妹妹可以过得好，以后考大学，留学……”
歌声在车厢内回荡：“成功的几多得失，难补他一世抑郁……”
陈继祖问道：“狂龙？那你妹妹……”
“在青山……那时候狂龙刚当上坐馆，我去外面帮他散货，妹妹去找我，结果狂龙听说她考上大学，说自己还没试过大学生……我这个做大哥的是不是很没用！自己妹妹被狂龙搞到精神分裂，我却拿他没办法！叔伯长辈！狂龙搞我妹妹的时候，这些长辈在哪！我妹妹被送进青山的时候，洪门的家法在哪！给我十万块，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这就是他们嘴里的兄弟情义！我去他妈的同门兄弟！难做！我最难做的就是为什么不能宰了那帮王八蛋！”
铁狼的声音压过了歌声，试图用声音掩盖住语气里的哽咽。心中的伤疤被掀开，最先受伤的当然是自己。车速越来越快，人也逐渐癫狂。
“我是四九的时候斗不过狂龙，现在当了坐馆依旧斗不过狂龙，我这个做大哥的是不是很没用？”
陈继祖故意把头转向另一侧，免得看到铁狼眼中泪水，想着陈晋宝对自己的介绍说道：
“狂龙据说经常在荷兰。”
“他和那里的帮派关系很好，我动不了他。”
“他一个坐馆不回陀地，总是待在阿姆斯特丹，就是因为师爷谭和泰山可以替他撑场面。如果这两个人都挂了，你说他还能不能在外面待下去？”
铁狼看了陈继祖一眼：“社团之间打架没问题，大不了坐下来喝茶摆酒，什么都可以谈。如果干掉大底那就是死仇，不死不休的那种。狂龙和老孝不会放过你的。”
“那就就连狂龙一起解决。等他从荷兰回来，我帮你。”
“你不怕我刚才说得都是假话？马夫说话你也相信！”
“要怕也是你怕我啊！我用大话唬你，让你为我做白工，等狂龙回来，你找不到我。”
“能做了师爷谭和泰山，就不算做白工。”铁狼语气坚毅。“不过这笔债，会算在你头上。祖哥真不怕狂龙外加整个孝字堆追杀你？”
陈继祖微微一笑：“听说你和巴闭送了个花名给我，叫大侠。你见过大侠害怕？”
两人不再言语，车子一直停到天府大厦楼下，陈继祖才说道：“黑鬼哥会尽力让师爷谭在警局坐满四十八小时，他是孝字堆的大脑。他不在，孝字堆和死人差不多。这段时间，我们能做很多事。天一亮就把你妹妹接回来，免得师爷谭抓她。为了不让你帮我，这帮混蛋什么都做得出来。”
“阿慧情况很麻烦，她自杀过两次。在青山的时候，一开始也需要拘束带。现在虽然好了一些，依旧很怕见人，尤其是男人。除了我之外，就算是男护工接近她也会大喊大叫。这样子怎么接。”
“几天而已怎么都好做。怕男人就找女人，你手下那么多美女，难道只会伺候男人不会伺候女人？实在没人我就去找城寨的赌王借。他手下有几个很棒的医生，也能找到会伺候人的女生。总之港岛这个地方，只要有钱，很多事情都可以想到办法。这笔钱我来出，办法我来想，青山那个地方不够安全。”
“孝字堆现在既然是一盘散沙，不如连夜召集人马杀进去，师爷谭出来只有吐血的份。为阿慧一个人误了大事，不值得。”
“为了你妹妹，做什么都值得。再说这个时候打残孝字堆，师爷谭出来肯定会逃去荷兰，说不定这辈子不会回来。我只有给他赢的机会，他才会留下跟我打。只有他留下，才能要他的命。”
车门拉开，人刚刚下车，铁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祖哥！”
甫一回头，一件东西朝着自己丢过来。陈继祖伸手抓住，感觉触手一阵冰凉，低头看去，正是一枚银光闪闪的金属狼牙。
“我自己的妹妹自己搞定，巴闭那边也是我负责。有时间到庙街，把它拿出来，会有兄弟带你见我。还有……我不是好人，你最好也不要做好人，这个世界做好人没前途的！”
铁狼说话间解开上衣衣扣，露出胸前野狼纹身。狼口大张獠牙尖利，形象狰狞！
一脚油门，法拉利疾驰而去！
楼下迎接陈继祖的不是和联胜小弟，而是猪王本人。虽然拒绝了和联胜的邀请，但是猪王的态度依旧热情，看了一眼远去的汽车，又看向陈继祖手里的狼牙，微笑道：
“铁狼哥的狼牙？这是他贴身收藏，从没送给别人，你还是第一个。当心铁狼哥爱上你，到时候金姐就麻烦了。”
“如果是那样，我到庙街是不是就能横着走，想想也不错啊。”
两人同时一阵大笑，猪王笑道：“帝王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港岛那么多打仔，能赤手空拳对付两个持枪悍匪的，怕是找不出几个。大侠这个名号，用不了一周，一定传遍全港岛。”
“运气好而已，再说也不光是我，还有华姐。我不过是对付了一个，另一个可是华姐做掉的。她功夫也很好，不要看不起她。”
“陈燕华的功夫？床上那种啊？她什么水准大家心里有数。祖哥你喜欢低调做人，不过混江湖一味低调别人就会认为你好欺负，无缘无故也会来踩你。出来混，该凶的时候一定要凶，让人怕你没什么坏处。反正人已经死了，你想不承认也没用啊。”
两人身形交错间，猪王低声说了一句：“强叔让我传话给祖哥，孝字堆找梁正直出面保释师爷谭，大馆未必能扣满他4时。”
“替我谢谢前辈。”
万佳明和梁正直如果正面角力，肯定是万佳明胜。
不是梁正直没本事，而是警方在自己职权范围内的行为，律师也没办法干预太多。
不过条四能走到今天，自然有自己的人脉，背后也有金主。如果这些人一起发挥作用，万佳明的压力也很大。
如果公事公办扣人不放也不是不行，关键是看值不值得。
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给师爷谭栽赃把他送进监狱。扣留四十八小时，无非是为了给自己充足的时间调兵遣将，又或者像铁狼说得那样，直接带人突击九江街，趁条四群龙无首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万佳明敢做出承诺，就肯定可以做到，但是没必要让他顶这么辛苦。他辛苦的日子在后面，不能现在就让他把亏欠自己的一次还清。
“不还清？那不是便宜他了？说是帮你介绍社团送礼物，最后还不都是你自己扛？这个黑鬼哥我看也是徒有虚名，早知道就不帮他。”
卧室内春意盎然。
阿金心满意足地瘫软在陈继祖怀中，轻声呢喃。这间房子仿佛有某种魔力，让她变得比昨晚更兴奋，也更为放飞。刚刚经历了一场杀局的陈继祖，也恰恰需要这样一个女人释放自己的戾气。
毕竟在帝王夜总会，他差一点就要顺手把陈燕华杀掉。乃至在最后时刻扶她出门的时候，心中的杀意依旧在沸腾。就她当时那个状态，自己只要随手一下就能让她死的不明不白，最后归因为失血过多。
只不过不能如此……不能如此……
所有压抑与禁锢，都在阿金身上得到了释放。嘴硬的女人，最后也只剩下嘴硬，再怎么不服也是没了动弹的力气。
从一开始的主动挑衅变得害怕，主动用交谈来转移男人的注意力。
听到阿金的问题，陈继祖哼了一声：“欠债是要算利息的！现在让他还清，将来还怎么要？我这次吃定师爷谭，如果这时候让黑鬼明把前债一次还清，我不是很吃亏？”
“就算铁狼帮你，再加上巴闭和大只茂，也未必就是吃定吧？”
“谁说只有他们？你忘了和联胜？”
“你不肯加入和联胜，强叔怎么会帮你打白工？”
“为我当然不可能，为他们自己呢？今晚这件事不是我成名那么简单。剑字堆现在这个样子，又突然死了坐馆，整个堂口乱七八糟，以师爷谭的心性，肯定想要从中做手脚。其实我要是他，这个时候就算请我我也不出去。安心在警局坐满4时，免得大家怀疑。他手下的人越是急着救他，就越说明他有问题。他现在的处境就和我白天一样，但结果就刚好反过来。他说枪手和他无关，也要有人肯信才行啊！杀长洲青，夺剑字堆。从眼下看当然是对孝字堆有好处，但是你让其他社团怎么想？为我打白工不可能，为自己打架就没什么可说。在他们眼里，师爷谭就是一条疯狗，疯狗死了所有人都安全，他们为什么不做。”
“所以你放弃搞偷袭，摆开阵仗和他打？”
“当然，这是我出道第一战，搞偷袭多没面子。现在外面叫我大侠啊，大侠可以偷袭么？不都是要光明正大的打？”
“那师爷谭那边……”
“明天我就联络宝哥，让他帮我传话给黑鬼明，顺水推舟将计就计，黑鬼会明白我的意思。你明天陪我去一次柴湾好不好？我想去看看那边到底什么样子。”
“我现在是你的债主，当然是你去哪我就去哪。”
“什么意思？什么时候欠债啊？”
“你说的啊，给我一个足够满意的晚上，只说不做，当然就是欠我的。”
“讲道理，你现在这样还不满意？”
“不满意！”
“满不满意？”
“就是不满意……”
两人嬉笑间相拥而眠，阿金睡梦中脸上也满是笑容。虽然笑容如梦，很快会醒会消失。但是多笑一分钟，就多享受一分钟。哪怕梦醒之后一无所有，从此以后再无笑容，她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