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昨晚动手之前,陈继祖就知道,不管准备的如何充分,背后又有谁撑腰,皮肉之苦该受还是得受。
毕竟这帮持牌烂仔名声在外,所谓的审讯技巧,其实和社团逼供没什么分别。最多就是他们有制服在身,有些特别血腥或者容易造成明显伤残的手段不方便用。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的手段就比社团温柔,事实上论制造痛苦,他们才是专家,字头社团和他们比,还是有差距。比如这套完整的电刑设备,任意一个社团都不可能有。看到刑具那一刻,陈继祖饶是早有准备,心里也忍不住打了个突。
不用玩这么大吧?
进入审讯室之后一开始是拳脚,再之后就是很常见的电话簿加榔头。由于港府名义上禁止刑讯逼供,所以港警们动手的时候都会尽量避免伤到头面,以免将来到法庭上对自己不利。简单一点就是按头往桌上撞伪造成自伤,再进一步就是垫电话簿这种可以逃避验伤的用刑手段。
正常流程的话,应该是先审问后动刑。不过展惠光明显情绪失控,急着拿到口供。见面就是一个下马威,一通暴打之后拽着陈继祖的头发冷声说道:“我听说你很能打,就是不知道禁不禁打!”
“阿SIR,你们说的问话原来是这个意思,警讯里不是这么拍的……”
砰!
头又被狠狠撞在桌上,本就没有痊愈的眉骨,感觉这下伤得更重。
“我查过你的底!别以为手里有一些东西,就没人敢动你。这是谋杀罪,要判死刑的!不管你有什么护身符,注定死路一条。这是我的案子,O记的人帮不了你!”
“我相信能帮我的只有港岛法律……”
展惠光神色一变,又将陈继祖的头对着桌子猛磕两下:“我有上百个目击证人作证,看到你和沙皮狗发生过激烈冲突,你差点用烟灰缸打他的头。现在沙皮狗死了,你说不是你做的谁信?别以为老天帮你,我没证据起诉,你就什么都不怕,歹徒再狡猾,也斗不过警方的。”
“你也说了,我是差点打他的头,并没有真打。沙皮狗那种人,不知道和多少人吵架。难道个个都是凶手?我昨天整个晚上和阿金在一起,哪有时间去杀人?再说我和沙皮狗充其量就是吵两句,我又没吃亏,这也要杀人?你们都是变态的?黑社会也没这么凶啊。”
展惠光冷冷一笑:“我知道你很聪明,否则大胆雄不至于拿你没办法。不过聪明不代表有用,别以为脖子上有几颗草莓,就叫不在场证据。我们警察不是傻瓜,会调查的。你们两个给他录口供,我去抽支烟。”
这种时候头目离开,一般是两种情况。要么就是让嫌疑人心理上缓解一下,回头给一个更大的压力,利用过山车效应摧毁心理防线;要么就是让手下放手用刑,持续不断加大压力,让犯人主动认罪。
两名警察看了看陈继祖,索性合上记事簿。
“不用问了,问不出什么的。你敢作这种事肯定是都安排妥当了,背后也肯定有人撑你。不过我们也不是白拿纳税人的钱,阿金会去安排验身,你们昨晚到底做没做过,什么时间做的,都可以查出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离开座位朝陈继祖走来,看他们脸上神色,就知道情况属于后一种。
“你大概还不清楚,我们调查现场的时候,条四师爷谭对我们说过什么。如果知道的话,现在一定求着我们把你抓进去!”
两人的伸缩警棍已经甩出,从两个方向正要往下打,审讯室的门突然打开,把两人吓了一跳。犀牛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警官急匆匆进来,犀牛四下看看:“展SIR呢?”
“犀牛?你来干什么?”
“送东西啊。展SIR不是说借那套电刑设备?赶快拿进来,被人看到就麻烦了。”
几名军装七手八脚,将一套设备搬进来。
对陈继祖来说,这种设备没什么稀奇的。无非就是电椅、头盔在内,一整套电刑设备。只是一想到这玩意要用到自己身上,周身的汗毛不由得倒竖而起。
两个准备动手的警官一边收起警棍,一边皱起眉头。
“真要玩这么大?”
“是我让他玩的!”展惠光这时候再次走入房间,看看这套设备满意地点头,又向陈继祖介绍道:
“这是友叔,我们西九龙总区年纪最大资格最老的一位,当年被东洋人抓过,他老人家福大命大,不但没死还学会怎么用这玩意。哪怕你是块石头,也一样要你说话!”
老警员张嘴微笑,嘴里的牙齿已经没有几颗,看着更加阴森吓人:“放心,阿叔手上有分寸,不会上来就搞死你,也不会轻易让你变白痴。”
说完这句,老警察就开始慢吞吞地收拾刑具,为即将开始的电刑做准备。这位显然是个行家,擅长制造恐惧。
如果直接拉过来就电,反倒是落了下乘。这种有条不紊的准备,比起凶神一般的殴打,显然更具有威慑力。
妈的……万佳明在干什么?
陈继祖心头暗骂。虽然不相信展惠光真敢电死自己,但是被这玩意折腾滋味肯定不好受。而且电刑是可以拿来对付间谍的刑具,社团字头的人怎么可能扛住?
他就不怕自己万一受不了刑,把真话说出去?要知道这件事里面,沙皮狗的命反倒是最不重要的元素,其他任何一条拿到台面上,都会引发大风波,哪怕是黑鬼明也不好收场。
他是相信我的保密能力?还是因为我得罪了陈晋宝故意整我?又或者是陈晋宝搞事?都不对!这些选项迅速被排除,那剩下的就只能是……他有把握!
展惠光这时冷冷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就趁现在把一切都说出来。这东西不光你扛不住,就算受过训练的特工一样不行。与其自己被折磨个半死再说,不如现在说少受痛苦。我知道,你背后有人罩。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不是罩你是坑你。如果真的罩你,你现在应该在家睡觉,不是坐在这里受审。小子,人家摆明把你当炮灰,就不要再扛了!再说你做掉的是谁自己心里有数。虽然沙皮狗不是号码帮当红大底,但孝字堆什么作风你总该知道吧?出名的尊重元老,再说沙皮狗是狂龙救命恩人。这口气如果能吞下,他们就不叫号码帮了。说句难听话,你现在承认谋杀,了不起被判环首。如果真的放出去,到时候想死都难啊。”
“展SIR,你到底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沙皮狗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你让我怎么认啊?如果你非要搞死我不可,不如就随便让人写一份口供,然后逼我背下来好了。我好歹是学戏出身,记东西很快的。”
展惠光摇摇头:“我已经仁至义尽。你不听话我也没办法。不过我提醒你,就算你铁嘴钢牙,阿金的骨头未必那么硬。”
“你吓唬我啊?有本事你直接电死我!否则到了法庭,一样有你好看!不够证据申请拘捕令,我最多算是协助调查。你了不起扣留我四十八小时。现在对我用刑,还要用电。我会申请验伤,我要见媒体,我会帮展SIR和你的手下金榜题名,保证你们个个红过雷老虎!”
“愣着干什么?做事啊!”
两个负责记录的警官面露难色:“展SIR,我们……”
“你们什么?出了问题我负责!犀牛!”
犀牛无奈摇头,把陈继祖从座位上拖起来,拉到那张电椅上,跟着就要去拉头盔。
友叔瞪了犀牛一眼:“你搞什么?上来就电死他啊!从手指开始了。这套设备很旧了,直接套头不是死就是变白痴,上来就把人电死大家都麻烦。小子,最后给你一个机会,现在承认不算丢人。阿叔我是过来人,奉劝你一句,你不说有什么用呢?纸盒藏尸那家伙,也说不是他干的了,还不是一样定罪?我先电你的手指,如果再不说就电你的头。直接把你电成白痴,就算上了法庭也说不了话。再随便找把刀让你抓,指纹、证据要什么都有,最后一样要环首。不管是不是你做的,这个杀人犯你是当定了,让自己舒服点不是更好?”
“阿叔,你说这么多,是不是想告诉我,你这套机器已经坏了,根本就没法用啊。”
老人无奈地叹息一声,开始给陈继祖上刑具。
陈继祖的心里则在转动念头:黑鬼明,如果我真的因为这件事受了电刑,不管你给我什么补偿,我们之间也注定没完没了!
就在老人准备通电的刹那,忽然门被人一把推开,之前在停车场和展惠光争执的年轻警官直冲而入,大声怒道:“你们干什么?住手!”
展惠光声如雷鸣:“梁正义,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是我让他这么说的。展惠光帮办,我希望你给我一个解释。”一个一口流利汉语的高个子英国警官在梁正义身后走入,先是看了看陈继祖身上的刑具,又看向展惠光:
“展帮办,如果你想出名的话,我建议你去投考艺员而不是用这种方法。投诉科最近忙的焦头烂额,如果让他们知道这件事,你和我都会有麻烦。”
展惠光连忙行礼道:“SIR,我只是在采用适当的手段……”
“这些话到我办公室去说!OUT!”
展惠光无奈地敬礼,狠狠瞪了陈继祖一眼,快步离开审讯室。这名英国警官又看向名为友叔的老人,后者不等他说话,就已经主动给陈继祖解刑具。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在审讯室看见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工作岗位是总务课,不是这里。大文,小文你们两个还有犀牛,继续审讯工作,不过一定要严格遵守规章制度,否则我一定公事公办。梁正义警官,你负责监督他们,如果有人对这位先生非法使用暴力或者其他非正当手段,你可以随时制止并且向我汇报。”
“YESSIR!”名为梁正义的警官行了个礼,目送洋人上司离去。
陈继祖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英国警官本人,但是对他的长相并不陌生。三盘录像带里的英国警司亨利!
如果把担心自己被电到胡说八道的人做个排行,周显、亨利的排名肯定要在万佳明之前。毕竟人真被电到彻底崩溃的话,什么都可能说出来。好不容易压下的银鸡案和录像带,搞不好又要被翻到台面上。
比起沙皮狗这条命,他们显然更在乎这件事。
看来看去,也就只有这个名为梁正义的警官才像个真正的警察。只不过在这个时代,这样的警察注定不被欢迎。他还以为亨利对他重用,还不知道不知不觉就给人出卖。
不管任何团体,都不会欢迎告密者。他带着亨利来自认为是主持公道,却没注意到那两名审讯自己的警官还有犀牛、友叔看他的眼神里已经充满鄙夷和愤怒,其中一人更是懒洋洋地说道:
“大SIR摆明了不信我们,还审什么?人家都说了,要申请验伤啊!那还审个头?就算你口供录的再好,律师只要说一句刑讯逼供,最后都是废纸。”
“正义哥厉害啊,大SIR让你留下当监军,摆明了是要重用。既然这样,好事做到底,这件案子你来录口供好了。今天先是淋雨,又在这吹冷气,整个人头昏脑胀的,得去喝杯热茶才行。正义哥这么厉害,这件案子你负责好了!将来师爷谭找我们麻烦的话,你记得找你大哥出面搞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