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的气氛，重新变得压抑。
哪怕大家和阿健并没有交情，关系上也是敌非友，但是看到他和公爵厮杀的场景，都觉得胸口像堵了块大石，都没了说笑的兴趣。
李仰天也能理解几个人的心情，让那两个女孩把陈继祖送回去，阿海、赵子彬也就趁机离开。
为了安全考虑，李仰天特意安排了几个保镖保护，从包厢来到观众席的时候，陈继祖忽然停住脚步，仰头看向上方。
大厦地下一层顶部挂着电灯，负责斗狗场的照明。几个人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也都抬头看，但是什么也没看到。
阿海问道：“上面有东西？”
“没有。我只是觉得好像。”
“什么好像？”
“这里和笼子好像。”说完这句话，陈继祖不再言语，一路回到自己的病房。赵子彬想要跟进去，却被阿海扯住衣袖，示意不必如此。
赵子彬也看出陈继祖不开心，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劝，只好低声说着：“朱家俊那个王八蛋简直是变态的，不过那小子又不是我们的人，死也好活也好，都不关我们的事，何必闹得自己这么不开心呢？”
“阿祖和我们不一样，不管是谁，被这么对待他都会不开心。这时候让他自己静一静也好，我们出去走走，随便吃点东西，不过狗肉煲就算了，今晚不想吃。”
房间内只剩下陈继祖和那两个女孩，虽然看陈继祖这一身的伤不太可能对自己做什么，但是两个女孩明显还是高度紧张。
两个人像躲瘟疫一样远离陈继祖，后背贴着墙，身体绷得紧紧的，门也有意识地敞开。似乎认为这些手段能保护自己，又或者这是她们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陈继祖则躺回病床上，看着天花板久久无语。
两个女孩就这么看着他，房间里如同死一般寂静。没有人说话或是走动，三个人如同静止一般保持着最初姿势。过了不知多久，其中一个大眼睛女孩终于忍不住，身子一动，唉呀一声叫出声来，总算是打破了房间的氛围。
女孩脸微微泛红，先是关上了房门，一边揉着身上，一边看向另一个女孩说道：“算你运气好。我实在是站的手软脚软，不想再扛。”
“其实，我们也就是……”
“不用说了，城寨的规矩认赌服输！我虽然姓赖，但我不会赖的。”
陈继祖看向两个女孩眼神疑惑，那个最早叫出声的女孩拉了椅子坐到陈继祖床边。“我姓赖，没有名字的，家里人都叫我小妹，这里的人就叫我那个谁，或者大眼妹。我可以不可以叫你祖哥。”
“随便你们了，不过你们两个刚才看我跟鬼一样，现在怎么这么大胆坐过来，吃错药啊？”陈继祖说话间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绷带：
“我这副德行，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不用那么怕我。如果实在怕的话，就只管走。天哥那边，我可以帮你们说话。”说到这里，陈继祖又是一声叹息。“帮你们说话？我一个人，又能帮的了几个？”
“祖哥你不生气了？刚才看你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其实铁齿哥说的没错，和公爵斗的那个又不是我朋友，他活着说不定还会成为对头。为他难过不值得。道理谁都懂，该不开心的时候还是会不开心。算了，不说这些了，你们两个我看也不像会照顾人的样子，还是换真正的护士过来比较好。”
两个女孩都没有动地方，赖小妹问道：“祖哥你是外面来的对吧？城寨外面什么样子，好不好玩？”
“你们这么大了，没出过城寨？”
两个女孩同时摇头，依旧贴墙站着的那个似乎对这个话题也很有兴趣，但是就不肯迈动脚步，只是集中注意力听陈继祖说。
赖小妹则说道：“我们一出生就在城寨，再大一点就帮家里做事，再后来就被输给了天叔……他虽然不会像彩姑那样，可是也不会让我们离开城寨的。听一些人说过，城寨外面是另一个世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可不可以说给我们听，我给你拿水喝。”
陈继祖看了两个女孩一眼：“呐，不是不能说，不过我有个条件，我们交换。我告诉你们城寨外面是什么样子，你们把你们刚才讲的暗语翻译给我听。”
“不行！”
“没问题！”
两个女孩同时开口，给出了相反的答案。赖小妹朝后面的女孩摇头道：“是我输不是你输，当然我最大了！祖哥，你先说！说完了我才能说我们的事情。”
“城寨外面啊……城寨外面其实还是城寨。”
两个女孩一愣，随即赖小妹就摇头道：“这怎么可能！我听别人说不是这样的。说外面很多好玩的，女孩子可以念书，可以演戏，你老婆就是演员！你们男人啊，就是喜欢骗女生。我就说么，怎么可能外面和里面一样！那样城寨和外面还有什么分别。”
“他们说的没错，可我也没骗你们。擂台、斗狗场、城寨、九龙、港岛……都是一样的。整个港岛就是一座大铁笼，把我们所有人扣在里面。你说的那些，也不过是笼子上面的栅栏，换个名字换个造型，但总归还是栅栏。我叫阿祖你叫小妹它叫公爵，除了名字不同，其他都一样。不管你在哪，都要斗，斗得赢就有肉吃，斗输了就被人吃！这个世界，就是个斗兽场。要想活出个样子，就要一直赢，赢到底，做最凶的那个！”
陈继祖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变得激动，在他眼前仿佛出现一片幻影，里面有师父、有罗曼琳、朱家俊、有死去的江豪、戴着铁面具站在公爵面前的阿健……
李仰天把公爵当野兽，在有钱人眼里，他又何尝不是一只野兽？而那些富翁、绅士，遇到更高位的人，又会好到哪里去？
无非是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下注的人，只享受快感没有危险，直到自己被推入兽笼那一刻才会醒悟。
在这个笼子里，温顺听话是没用的！服从、无害还是叛逆、霸道，最后都逃避不了被推上斗场的命运！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做一个温驯的祭品？
江豪说得没错！光做好人是没用的！做赢家才有用！
既然脱离不了斗兽场，就要做最狠的那只！赢到最后！找到机会撞破铁笼跳出擂台，才是真正的赢家！
那一刻陈继祖豁然开朗！
那一刻陈继祖面相狰狞！
随着陈继祖面容变化，眉骨、鼻梁处的药布眼看要炸开，一阵疾风吹来，风声在高大的水泥建筑间回荡，听上去如同虎啸。
赖小妹和身后那个女孩，已经被吓得花容失色。
这个男人变化太大且快，从一个难得的斯文绅士好好先生，瞬间变得如此丑陋狰狞！她们眼前的陈继祖俨然就是一头即将完成变化的恶兽，甚至怀疑这个缠着绷带的躯壳不过是神话故事中妖魔暂时寄居的身体，下一刻就会显露原形把自己连皮带骨吞入腹中！
就在这一刻，陈继祖侧头向两个女孩看去，两眼血红目光凶悍，如同恶鬼修罗！
两个女孩齐声尖叫，赖小妹下意识双手护胸，人都要缩成一团。后面那个靠墙的女孩一把拉开门，夺门而出……
“你们搞什么……因为这样惹天哥生气，我没办法帮你们的。”
陈继祖嗓音沙哑，但是眼神也在这一瞬间恢复了正常。名为理智的囚笼，终于再一次困住了心中那头恶兽。
两个女孩显然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可能引发的后果，逃了的那个又跑回来重新关上门，但是对陈继祖依旧显得非常恐惧，人紧贴着门站着，嘴唇不住哆嗦。
赖小妹则抓住陈继祖的右手：“祖哥，你想怎么对我都好，但是能不能不要像刚才那样吓我们。我还以为你要把我们杀了呢。还有你说的铁笼啊，斗兽场啊，到底什么意思啊？我没念过书，真的不明白。我听说城寨外面斗狗犯法的，难道不是这样？如果外面也可以斗兽，他们为什么还要跑到城寨下注？”
“你说得对，是我……说错了。”陈继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结果反倒是把女孩吓得面色煞白。他只好平复一下心情，向赖小妹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的小秘密了吧？”
经过他这一吓，两个女孩就算之前有心隐瞒，现在也只能和盘托出。
“其实没什么，我和阿静刚才偷偷打赌，如果谁先忍不住出声或者动，被你注意到，谁就是输家。输的那个跟你，赢的那个……求你带她出去。”
“这算什么？拿我做赌注？有没有问过我？”
“我们知道你是好人……”说到这里赖小妹明显有点底气不足，经过刚才那一幕，她已经吃不准之前的判断是不是对的。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你人好心软，只要求你，肯定会答应的。也不用很多钱，你在天叔面前那么有面子，他一定会答应你的。输的那个就留下来伺候你，保证把你服侍得像皇帝一样……阿静很聪明的。虽然她爸爸和我老爸一样，不许女孩子念书，可是她偷偷学，认识了好多字。你把她带出去，她一定会出人头地。将来发达了，肯定会报答你的。那些钱就当是我欠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慢慢还给你了。”
那个名为阿静的女孩被吓得不敢说话，只是一个劲点头。
陈继祖砍了赖小妹一眼：“为什么只让我救她，你不想出去？”
“当然想了，可是我也知道不可能了，能走一个是一个。”她叹了口气：“我小的时候就听爸爸说，认赌服输认赌服输，他跳楼以前说的都是这句。或许我们一家运气都不好，所以这么多年才一直倒霉，下辈子或许就好一些了。再说跟你总好过去彩姑那里。”
“你们亲戚啊？还是姐妹？”
“我们是好姐妹啊，毕竟当初一起的就剩我们两个，当然就像亲姐妹一样。”
“那她是不是聋子或者哑巴再不就是白痴？”
“当然不是了，我都说了她很聪明。”
“既然不是聋子哑巴白痴，为什么从刚才到现在一句话没说过！是不是怕跟我说话我就会对她感兴趣，把你放走叫她留下陪我？你把她当姐妹，她把你当什么！牺牲品啊！你当她看不出来你故意输，就为了把机会给她？你可以为姐妹牺牲自己，她怎么对你的？姐妹！你们家我看不是运气不好，是眼睛不好，连人都看不清楚还学人赌钱？活该输死啊！”
陈继祖态度忽变，两个女孩都被骂得低头不语，那个名为阿静的女孩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敢张嘴，就那么紧张的低着头一语不发。赖小妹则不住摇头，试图为好友辩解。可是陈继祖压根不给她这个机会：
“我教你一句话，今后不管和人赌什么，都要努力赢，不要故意输。你总共才有多少本钱，输不起的！输一次可能连命都没了！”
赖小妹点着头不敢多说话，陈继祖哼了一声：“天哥一会肯定要过来，我会和他说。不管花多少钱，我会带你离开。至于她……”
阿静猛然抬头，两眼直勾勾盯着陈继祖，眼神中充满期望。
“你这么漂亮又聪明，不管跟天哥还是彩姑，应该混的都不会差劲。既然如此祝你好运，我会带小妹来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