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五十五分,宾客进场完毕。赛场关门,赌档封盘!
雷声隆隆如同战鼓,透过窗户,在每一名看客耳畔心头敲响。
陈继祖和江豪五分钟前还在饮茶说笑,此时则神情严肃,将按了手印的生死状,放到赤脚绅士的专属包厢内。
今天总共来了五名赤脚绅士担任监督人和公证。上次帮和鼎兴解围的绅士中,只有坤叔一个到场,其他几个都是生面孔。
不过这些人是否是熟人都没什么分别,所有人都是例行公事一样检查契约上的名字再看一眼指印,将生死状放到案头,示意公证完成,可以进入一下环节。
按照流程,下一步就是两人上擂台脱去上衣,向看客和赤脚绅士展示,自己身上没有藏任何暗器或者武器,接下来就是等待敲钟开打。
就在陈继祖从包厢走向擂台的时候,目光自然而然扫向观众席,随即就如同被雷击中一般愣在那,一时竟忘了走动。
在观众席的第一排,赫然多出了一个人,一个刚才还不曾出现,也不该出现于此的人:林映秋!
一身洁白婚纱的林映秋,和周围的场合乃至整个城寨都是那么的格格不入,陈继祖毫不费力,就能看到她的身影。
仿佛是心有灵犀,林映秋也差不多在同一时刻回头,两人四目相对,目光胶着一处再不分开。
陈继祖缓缓向林映秋走去,林映秋也主动起身离座,走向陈继祖,边走边将皮包挂于手腕,对着陈继祖伸出戴着手套的双手。陈继祖的手攥住了林映秋的手,四目相对彼此无言,眼神交流中,已倾诉了千言万语。
同样坐在第一排的江海流一声咳嗽:“现在是打擂时间,你们这算什么?唱梁祝啊?有什么话等那小子下葬的时候再说吧。赌王天,是不是该敲钟啊!”
他话音刚落,已经走上擂台且脱去上衣的江豪却大声喊道:“没关系,我可以等!这个擂台自从成立以来,始终只有死伤。今天总算可以见证一场爱情,我觉得是一件好事。我想阿祖不会让我们等太久的,这么短的时间我们等得起!”
陈继祖这时候根本没理会江海流父子说什么,自从林映秋出现,他就已经顾不上其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林映秋身上。
她不该知道这件事,不该出现在此,更不该是这么个装束。这么多不该叠加一起,让陈继祖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太多的不该集中出现,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的手下意识地握紧,生怕自己一旦松开,后者就会消失不见。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急促,头轻微摇晃几下,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不论道歉又或者呵斥,这时候都已经没了意义,只希望她能够平安来平安回。
林映秋的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但是神色较为淡定,上下看了陈继祖好久,才轻声说道:“我把约唐老的时间改在了明天,等打过擂台,我们一起回家,我帮你选衣服。”
陈继祖点点头,感觉到林映秋戴着手套的手正一点点向外抽。他想用力抓住,林映秋则轻轻摇头。
师姐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什么都知道了。不管自己做什么,她都会共同进退!她也是用这种方式提示自己,就算为了她的安全考虑,也不能再去做冒险的事。
或许师姐说的是对的,自己就不该冒这些风险,更不该把她牵扯进风波之中。
只可惜这个世界,并没有给自己那么多选择。望着台上的江豪,回想着两人不久前喝茶说笑的情景。
“我们是什么?高手?我看野兽还差不多。那些人看我们,就和看斗狗场的狗没有分别。他们不在乎谁生谁死,只关心自己是输是赢。这不能怪他们,也不能怪城寨,其实我在国外的时候,那些洋鬼子也是一个德行。不管你多有本事,只要在擂台上,就注定是这个结果。我们只要做拳手,就没有选择。要想有选择,首先就要脱离拳台。不过不管怎么样,先打赢我再说。我事先声明,不会手下留情的。”
陈继祖脚尖点地腾空而起,一个鹞子翻身,人落在擂台上,得到的并非掌声,而是一片嘘声。
显然台下大多数人买了自己输,就算有少数人鼓掌也被嘘声压下。不过这些并不重要,只要师姐为自己鼓掌就够了。他相信,师姐这时候一定在为自己加油鼓劲。
陈继祖学着江豪的样子脱去上衣随手丢出亮开门户,江豪则朝陈继祖点头,也拉开了架势。
江豪的个子比陈继祖高一些,但是也没高出太多,在身高臂展方面优势不大。一身肌肉如钢似铁仿佛是一块块锻打好的铁块镶在身上,陈继祖则是肌肉发达向外鼓起,从外表看,各有所长难分高下。
内行人通过身形一眼就能看出,两人都是武术方面的好手。以他们的年纪,功夫练到现在这种地步,都可以被称为奇才。如果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于技击一道必然大有所成。只可惜片刻之后,他们之中就会有一人陨落。
一声惊雷响起,震得所有人耳鼓作响。就在这巨雷声响起的同时,李仰天也在自己的包厢内发出指令:敲钟,开打!
坐在江海流边上的,就是断了一只手的鬼仔方。曾经的俊朗男子,如今变得颓废且憔悴,形容枯槁面黄肌瘦,一双眼睛深陷入眼窝内,看上去像鬼多过像人。左手手腕位置包着厚厚的药布,绷带一直绑到左臂上臂位置,把他左小臂挂在胸前。
自从看到陈继祖身影,鬼仔方的右手就紧攥成拳。可是此时擂台开打,他的眼睛却并没有看向台上,而是紧紧盯住同坐在第一排,距离自己不过五人位置的林映秋不放。
牙齿下意识地紧咬在一起,发出咯咯轻响。由于太过用力,导致脸上的肌肉也为之牵动,整张脸都显得扭曲变形。
江海流的双眼死死盯着台上,嘴唇轻启:“稍安勿躁!阿叔向你保证,她有命进来没命出去。但是现在不许冲动坏事!”
距离赤脚绅士包厢最近的一处包厢内,朱家俊的脸色同样阴沉如水。从陈继祖和林映秋牵手开始,他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人也开始变得暴躁。
其外表和气质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涵养过人的俊朗贵公子,在外间也是以这种面貌示人。可是这时候却是气息凌乱呼吸粗重,脸也微微泛红,如同一头即将发疯的狂兽。
他的右手还挽着罗曼琳的手,不知不觉中用力越来越大,几乎要把罗曼琳的手骨捏碎。后者眉头微微一皱却不叫疼,反倒是露出一丝笑容,仿佛捏的越疼她就越开心。
“她马上就要看着自己老公被人活活打死,这难道不是好事?再说就凭她的姿色,还不值得你这么生气吧?你那个未婚妻长得比她漂亮多了。”
“你有毛病啊!她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和杰西卡比?我玩过的女人那么多,哪个也不比她差劲!但越是这样,我就越生气!”
“生气什么?没得到她第一次啊?我记得你不在意这些的。又不是你老婆,再说他们从小就在一起的。你现在生气来不及了。”
“他们在我眼里连人都不算,我怎么会在意那些有的没的。但他们有什么资格恩爱?有什么权力幸福!他们是什么?是穷鬼啊!两个人全部身家,还不够我一个月的零花钱。我对你说过,这个世界是属于我们这种上等人的。我生下来的时候,就注定比他们高贵,就应该把他们踩在脚下,想要他们怎么样,他们就该怎样!他们的命运,应该控制在我手里!林映秋拒绝我,就活该生不如死!现在她居然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感情,还这么恩爱,我怎么可能不气!我要林映秋生不如死,我要陈继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他们跪下来求我!”
“这恐怕不容易,我看陈继祖很快就会被打死了。陈继祖一死,估计林映秋也活不成。这个江豪……可真有两下子。”
城寨外,龙城路。
这条路属于九龙城寨和外界的分界线,一条路把城寨和外界分得明明白白,所有出租车送人到城寨,都是在此停车。
此时,一部车子就停在龙城路上,雨点打得车窗噼啪作响,车内两男一女正是阿海、阿荣、阿金。
司机位置的阿金看着时间,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阿荣看到她的样子既心疼又泛酸,只好安慰道:“你不用担心,那小子很能打的,江豪能有多厉害啊?”
后排的阿海叹了一口气:“我最能打的时候遇到江豪,大概可以支持两分钟。阿祖的身手比我好,三分钟之内不会输,但是这没有意义。这是生死擂,他打不过江豪就会死。”
“别说了……我不想听……”阿金语声哽咽。
阿海摇头叹息,风雨交加车窗作响,阿海望着窗外雨雾一语不发。既然入了江湖,很多关口就得自己闯,不管何等艰难凶险,又或者要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得自己承受,别人无法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