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志远听了,都不禁挑了挑眉毛:“这小子,够忤逆的啊……”
“可不!”开心道:“连李旅长都看不过眼,趁他老爹老哥只顾着低头割麦子,突然就把那柳明烨拎起掼在地上,人骑上去给了他好几个嘴巴子,教训他不能这么没大没小、无法无天!”
庆开心越说越来劲儿:“从这事,就可见柳家对他的纵容,所以李旅长认定,柳明桦不可能是林二宝,慈不掌兵,那柳海也是个有脾气、杀人不眨眼的,那柳明桦要不是他亲弟弟,怎么可能那么迁就他,只怕早就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了。”
庆开心管自说,志远一副认真听的模样,可门外的林有,已经发现了什么,走进屋里,做个手势止住庆开心,凑近志远,关切的问:“哥儿,你怎么了?”
见志远手撑在炕桌上,给人一种背部抽紧的感觉,又急忙问:“是不是腰又疼了?”
庆开心这才发现志远有异,这大冷的天,头上竟然渗出一层细汗,吓得站了起来:“远子,你……你没事吧。”
志远刚才腰上突然一疼,然后就是一阵刺麻感,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怕是又要肾绞痛,那明天怎么去见徐常青呢,心里一急,立时沁了一头细汗,这会子,并没有感觉大的疼痛,心稍安,忙一摆手:“没事!”
一摆下巴,示意林有继续在门边警戒,然后挤个笑,对庆开心道:“开心哥,你继续说,人有相似很平常,但如果是一个否定的答案,三大爷不会巴巴的叫你来告诉我,后头一定还有故事,你说吧,我听着呢。”
庆开心不由得就佩服:“啧!远子,你脑子果然好使,料事如神!”
跟着就告诉志远:“确实是!这柳明烨,虽然他自己和李旅长都说他绝不可能不是柳家亲生,但我爹从李旅长那里打听到一些事,感觉你还是细查查的好。比如,打听得那柳明烨今年虚岁二十,比你小一岁,这年纪上对得上,再比如,那柳明烨打小不爱上学,也没人特意教过他算术,却天生会心算,还快得让人惊奇,过称入仓的麦子,柳海还在拔拉着算盘呢,在一边抽着陀螺玩的柳明烨,就已经随口报了个数,而这个数,和后来柳海算出来的数,是一样的!”
一直沉静的志远,听了挑眉:“哦?”
心算如飞,这是志远从小被人称赞的一种天赋,他知道如果和自己长得“有七分相似”的柳明桦,若也有这种天赋,意味着什么!
“嗯!”庆开心继续道:“还有,那柳明烨太调皮,没先生肯收,没上过几天学,却识很多的字,听说是他姐姐在家里教他认了些字,后来他姐姐离乡住校读书去了,他就用查字典的法子,自己又认了不少的字,他姐姐留在家里的书,都被他看了个遍,远子,这和你还真是有点像啊。最出奇的是,那小子十三岁时,因为遇到个变故,突然性子就变了,收了脾气,肯好好的去上学了,他没上过初小高小,却被他考上了磐石的中学,算术竟然还拿了个第一!”(注:那时能考上中学,在乡间是很了不起的事。)
志远眉毛再次一挑:“变故?什么变故?”
庆开心道:“听说是有次和他娘一起去赶集,吵着要买一样什么东西,他娘嫌贵不肯给他买,他就又是那副死样子,回家的路上一路发脾气,和他娘怄气,路过一条干河沟时,赖死坐在一块石头上,再也不肯走,下雨了都不肯走,谁知山上下大雨,突然间山洪就下来了,眼看跑不及,他娘吓得脚发软,跑不动,就叫柳明烨快跑,那柳明烨平时浑,这会子倒还有人性,没自己逃命,拉着他娘,扯着小树棵子的枝梢,才没被水冲走,他娘怕他顶不住,要他放开她,可那小子不肯,硬是顶到有人来救,过后还痛哭流涕,说是自己差点害死了娘,还说他看了好多的书,好多道理他都懂,可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贪玩不想学好,以后再不胡闹了,还说在急流里,他心里暗暗许了愿,如果老天爷让他母子俩活下来,他从此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将来光宗耀祖,以谢父母养育之恩。李旅长说,自那以后,柳家更是把他当宝,柳海回家探亲,给他买这买那,比买给他自己媳妇的东西都多!”
志远问:“可有拿到柳明烨在上海的地址?”
“没!李旅长和救国会职员都不知道,也联系不上柳海,柳海的部队,早就入了陕西,现在人在哪里,李旅长压根都不知道。”
送走了庆开心,林有立即就给志远端盆热水,让他好早点洗洗睡,放高哨的李阎王,也回到屋里,问志远,是否立即着手彻查当年他娘和弟弟之死。
志远一边脱着衣服往被窝筒里钻,一边道:“这事不用你们,我自有安排,我今天真的累了,明天还有事,睡吧,不说了。”
志远钻进被窝,就闭上了眼睛。
可哪里睡得着!
他娘和弟弟之死,他还真不会用明心四神去查,而是准备另叫王志军去重新彻查。
重新?是的,重新!几年前就查过,那时帮着他一起主查此事的人,就是王志军。
志远从当年为赎回母亲的玉镯,被逼着进生父林延祥的大老婆秦氏名下的绸缎铺当学徒时起,就一直在暗查当年是谁主使人从客栈抱走了他的弟弟并杀害,逼得他的生母撞死在了林家的门前。
追随李熙后,志远羽翼渐丰,更是下死力气暗中追查,终于让他查到,抱走他弟弟的人,是林家的一个叫秦强的车把式,此人是秦氏本家,是秦氏的一个心腹。
志远没有先动秦强,而是用一招“借刀杀人”,设计让林延祥的五姨太,找到了蛇蝎心肠的秦氏,害死她儿子以绝她与自己争宠之本钱的证据,而五姨太,在知道了她那“病死”的儿子的真正死因后,没让志远失望,她没和秦氏翻脸吵闹,但没过多久,秦氏就不明不白的泡在井里死了。
把祸首秦氏做掉后,志远仍没有动秦强,不是不动,是志远深得李熙真传,知道让人起疑的事不能扎堆,缓个几年而已!那秦强杀他弟弟,过个几年,他自会为他安排取死之道!
志远闭着眼睛,暗叹一切冥冥之中还真是有定数,当初若连秦强也一并阴了,还真没地去查弟弟是不是真的死了。
秦强那边,当然要查个底掉,说不定弟弟真的还在人世呢?就算真的已经死了,也要在将那秦强偿命之前,问出他把弟弟埋于何处,好与母亲一同归葬。但这事不急,现在急的是赶紧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极要紧的和徐常青的会面!
志远开始调息,做松静功,可心绪还是不宁,那柳明烨身在上海,自己鞭长莫及之处,怎么找他?还有,如果他真的是自己的弟弟,找到了他,那自己又要怎么办?
认亲?
还是慎重些好。
自己从小没少吃苦,那人要真是自己的弟弟,能养在一个好人家,能吃饱穿暖,柳家的人又疼他,那是他的福气!又何必去打扰他的生活呢!而且,柳家于他有养育之恩,娘已经不在了,没有母子团圆的必须,又何必去认这个亲,让柳家承受失子之痛呢?不若暗里关注关照他的成长,将弟弟还在人世的消息祭告娘亲,以慰娘的在天之灵吧。
志远在心里祈望,弟弟还活在人间,若果真如此,上天有好生之德,他愿意放那秦强一马。
想通想透了,心中才慢慢宁静,志远终于睡着了。
志远睡了,到林有要做松静功才能入眠了。
今天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哥儿上午与梅子瑜会面,他提着心吊着胆,下午与商会的人应酬,一波三折,晚上还天上掉下来个林二宝!
林有总是把志远的事,看成是自己的事,只觉得重担在肩,有操不完的心,何况,晚上哥儿人不精神,手心有低热,这让他担心志远是不是又要生病了。
总算静了些心,准备入睡前,听得睡在炕头的志远有动静,林有转头一看,发现志远发一声听不清的呓语,然后一只胳膊就从被窝里伸了出来,连肩膀也露了一边在被子外头。
林有指望着志远只是翻个身,跟着会自己把胳膊收回被窝里去,谁知一点动静没有,人又睡死了。
林有想起身过去,替志远把胳膊塞回被子里去,可想了想,还是没动,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从炕上走过去,蹲人家被窝边上抓起人家的胳膊,万一哥儿误会自己是想对他动手动脚可咋整?
再说了,就算哥儿不误会,让自己给他盖被子,那李阎王最醒觉,被他看了去,回去和大鱼一说,大鱼又要笑自己没出息了,自己可是在大鱼跟前放了狠话,说了至少晾哥儿半个月,半个月内,不做林大娘、林大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