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远想了想,决定向两人交底:“有哥,少堂,四神是我冷眼看了许久才选出来的,你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值得信任,可以依赖!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现在做的事,搞不好,就是灭顶之灾,我不怕死,可我害怕,害怕我死后,我爹会无人孝养,害怕咱孤儿院里的残疾孤儿,会饿死。我不让你们四人插手,是想确保你们,不受我的连累,我要撇清的,不只是你们,还有关四。如果将来哪一天,我栽了,死在了日本人手里,财产全部充公,那么至少还有关四,还有你们,有关四,那就是有钱,有你们四神,就是有人,我相信,到时,你们一定会代替我,孝养护卫好我爹,照顾好那些孤儿,让他们不至于流落街头,毫无尊严的冻饿而死。”
李阎王听了,心中大痛,一把就把志远抱在怀里,还抱得死紧,恨不能把志远压进他自己的腔子里去护起来:“哥儿!有我在一天,就决不会让你死!”
志远从李阎王怀里挣出来,狠狠的瞪了李阎王一眼,这犊子,刚才抱他抱得那个紧,差点没把他肺里的空气都全压出来!
可他也知道李阎王是真的心疼他,只瞪一眼,也就不再计较。
林有想了想,道:“我说呢!到这会子,我才算是明白哥儿,为什么做机密事,总躲着我们!其实,哥儿,保住关四就行了,至于我们四个,哥儿不用撇清我们,就让我们跟着哥儿做机密事、护哥儿平安吧,——因为,就算真有万一,能帮、又肯帮哥儿孝养老爷子和照顾那些孩子的人,早就有了!这人虽不在明心堂,但对哥儿的忠心,决不输于我们!”
林有看看志远,又看看李阎王,李阎王一拍大腿:“对啊!这个人早就有了!”
跟着李阎王和林有,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王朝宗!”
志远没说话,忽闪着长长的睫毛,他有点心动了。
林有和李阎王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俩对志远的神态最了解,知道有门儿,林有适时的往志远跟前一凑,轻声道:“哥儿,论办事利落,嘴巴牢靠,我们几个,绝对好使!哥儿,你就答应了吧,这是好事,哥儿不用再在外头累死累活的单打独斗,我们也免了呆在家里悬心得要死,却又什么都做不了。如果有些事你不方便说,那我们也和黑子他们一样,全心信你,只做不问!”
志远想了想,自己身体总不好,有些事,想做,却做不足,行动小组确实需要有四神这样能力强大的人加入。志远轻轻点了点头:“好!只一点,能说的,我会和你们说,不能说的,我不许你们问,你们就不准再问!”
“好勒!”两人痛快答应。
议定,李阎王出去值夜,志远边上炕,边叫林有也早点去休息,林有应着,却仍立在炕下,没动脚窝子。
志远想起了刚才,眼珠子一转,决定诈诈林有,搞点好吃的。
志远就不先往被窝筒里钻了,在被面上坐下来:“叫你去睡,愣在这干啥?哼,刚才,我扶着你不让你跪,你仗着力气,非要跪,这算不算是不听话违我的令?昂?”
林有对志远总是迁就:“哥儿说是,就是……”
志远立即接茬:“既是,就是你错了,错了,就得罚!”
“啊?”林有看着志远,张口结舌,自己下跪是为了表忠心啊,这竟然也要被罚?
志远笑得狡黠:“罚你明早,烤蛋糕给我吃,另外,明儿我还要吃上回你用盐焗的那种山核桃,要焗得香香的,还要给我剥好!”
李熙生活有些西化,李家养有西厨,李家宴客有时林有也到二进帮忙,林有因此和那西厨也有交流,跟那人学会了烤蛋糕,更是实践出在没有烤箱的情况下,用一个铝饭盒就烤出蛋糕的方法。林有做蛋糕,会别出心裁的加一点蜂蜜,烤出来的蛋糕又松又软,人人都爱吃。
志远人漂亮,笑起来贼好看,看着这么美的笑容,他要啥林有都会给!
林有故意皱了皱眉:“这嘴刁的!成,明早给你烤蛋糕!蛋糕我知道哥儿爱吃,山核桃?原来哥儿还爱吃这个,怎么不早说啊,山核桃补肾,哥儿吃倒合适。”
志远边脱了皮袍往被窝筒里钻,边道:“那东西虽然香,可麻烦死,又小又难剥,力小了砸不开,力大了全碎了,我也就那么一说,随便搞点就好。”
林有看着志远,好一阵子心痛,明明喜欢吃山核桃,却怕麻烦到别人从来不说,总如此善解人意、为人着想,自己多累啊……
林有点头,可仍站着,没走的意思。
“怎么?”志远支起头,看着林有,知道他有话要说。
林有关切的问:“哥儿,岛村三郎,是不是特难对付、特难缠?
志远躺下,在枕上侧头,看着林有:“为什么这么问?”
林有道:“那个岛村,从他暗里收买郑仲璋,忽悠得郑仲璋绑自己亲侄子的票,就知道这人,决不是什么善茬,这人厉害啊,竟然有本事,能让满铁的调查总部给他办事,一封电报,把哥儿硬留在佳木斯,非得等他到了和他见一面才能回长春……哥儿,明天,就让我,陪哥儿去见他吧!”
志远深深看林有一眼:“不用,谈生意而已,又不是打架。”
林有走到炕边,看着志远,一脸的担忧:“还没和岛村见面呢,哥儿已经和郑大奶奶商量了两回,每回都是老半天,哥儿刚才……你眼睛虽然盯在账簿上,可眼神却不对,而且从头到尾,一页都没翻动过,哥儿的心,只怕根本就不在帐簿上,而是全在明天怎么和岛村的交手上吧?我还少见哥儿对一个日本人,如此的如临大敌……”
志远眼神一暗,好半天,叹了一口气:“岛村三郎这人,是不是特难对付、特难缠,要明天交过手才知,可结果,可能很不好,李大先生之前暗示我,赶回长春,避免与岛村见面,今天,当我打电话告诉他,说我今天不能回长春,必须在这里等待,李大先生竟然在电话里喟然长叹,还说他最近记性不好,他书房里的算盘怎么也找不到,问我记不记得放哪了。还说记不得就算了,别花功夫去想,不找了,再买个新的。”
林有低头想了想,猛然抬头,扑到炕边,对志远紧张的道:“算盘找不到?李大先生怕电话被监听,这是在暗示哥儿,他失算了!算盘找不到就不要了,再买个新的,这是暗示大丰不保,天啊!这事绝对不小!”
志远在枕上点点头,忧心忡忡的盯着黑呼呼的房顶:“是的,李大先生老于世故、深谋远虑,从来算无遗策,是怎样让人惊骇的力量,让我还没和岛村交手呢,他就判定大丰必定不保?我到现在都还想不明白,这个岛村,对李大先生说了些啥,唬得大先生,心灰意冷,内心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竟然承认自己失算了。”
林有十分紧张,立即再次恳求:“既是凶险,我更得跟在哥儿身边,哥儿,明天,就让我陪哥儿去吧?”
怕志远不答应,林有伸手,边替志远掖好被子,边深情的加了一句:“哥儿,知道这会子,我怕什么吗?我什么都不怕,只怕和哥儿隔了心,怕哥儿有难处自己一个人扛!那样,我会比死还难过,哥儿,让我去吧!”
“好!”志远终于答应:“你快回去睡,养足精神,咱明天,一起去会会那岛村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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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佳木斯日本街。
佳木斯的中央大街,是城镇的中心大街,纵向二公里,商场楼房、各业店铺鳞次栉比,是当时三江地区一条最繁华的商业街。
在佳木斯,能和中央大街比拼繁华的,就是日本街,日本街上几乎一式的东洋建筑,是日本人开的商店、旅馆、料理店、电影院集中的地方,日本人把它比作日本东京最繁华的街道,对其命名为银座街,中国人则称其为日本街。这里的商铺招牌上,几乎一色儿全是日文,基本上只为日本人服务,一般中国人是不许进入的,如果是中国的穷苦人不慎来到这里,轻则被驱赶殴打,重则要被抓捕坐牢。
这天上午,有几个中国人,进入了日本街,却没人驱赶他们,因为,他们不是“一般的中国人”。
为首的两人,一个是富锦大丰罐头厂董事长兼总经理、赫赫有名的慈善家明心堂堂主李纳李善德,一个是本地豪门哈尔滨富华银行董事长郑家大奶奶张汉贞,日本街上的日本警察,也是看人下菜碟的,对“有身份”的中国人,别说驱赶殴打了,连问都不上来问一句。
志远和张汉贞,带着亲随,分乘郑家的两辆锃亮的福特轿车,到了日本街上的安东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