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芙蓉院百多米外,还有一家春香院,高门大户,门脸儿比芙蓉院更阔气,进得院来,还有花卉盆景、戏水鱼池,房间里尽显奢华,和边上的几家“XX堂”比起来,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就在李阎王到了芙蓉院没多久,春香院也来了两位商人模样的客人,其中一个还提着一只行李箱,两人选好了妓女,不是各自关上房门直奔主题,而是点了一个火锅几个冷盘,又要了酒,由两个妓女陪着,在二楼妓女的房间里,先吃饭。
这两个客人,一个是猴皮老四,一个是他双镖绺子的二当家。
春香院的“大茶壶”黄二狗,一眼就瞧科这两个客人“不地道”!
“大茶壶”,是妓院中给妓女和嫖客沏茶倒水及打杂的男性,俗称大茶壶,干这活的人差不多都是老鸨一手培养起来的,手黑、心毒。
黄二狗已经在春香院当了几年的大茶壶了,通达世故,最善于察言观色,眼睛贼毒,一瞅两人那架势,蒲扇似的大巴掌,粗得裂口不说,指甲缝里都是黑的!关键是,拇指和食指的夹缝衔接处有茧子,虽穿得光鲜,可这哪里是买卖人啊,分明是成天握着枪的土匪、江洋大盗!
春香院的老鸨花蝴蝶,见黄二狗的一双三角眼,总在那两个客人身上转悠,找了个由头,把黄二狗叫到了她的屋里。
花蝴蝶抱着胸冷笑:“你死盯着那两个客人干啥啊,老娘告诉你,少在老娘这里兴风作浪,坏老娘的生意!要作怪,怎么也得等他们出了我这门子!”
黄二狗装糊涂:“掌柜的,我作啥怪啦?我不正好好的在干活吗……”
花蝴蝶嘿嘿冷笑:“少在老娘跟前装洋蒜!打量我不知道呢,你家里,这个月初的时候,想盘下老孙头的饺子馆不是?虽然没谈成,可你一个小小的大茶壶,竟然有钱能盘铺子了,里头的猫腻,我心里明镜似的!”
花蝴蝶卖弄似的抿一抿鬓角,鼻孔抬得老高:“等这两个客人也进去了,估摸你也就够钱盘下那面馆了吧?老娘没说错吧?”
被人看破是日本特务眼线的身份,黄二狗不但不慌,反而脸上像是飞了金似的。
大茶壶,社会地位极为低下,一旦干上这行,连子孙都抬不起头来。不说在妓院里可以被所有人差遣和打骂,就连服侍妓女的丫头都能给他委曲受,更别说是客人了,不管是嫌妓女招呼不周还是醉了酒,对大茶壶拳打脚踢那是常事,赏你嘴巴子你还得赔笑脸!
所以这会子,被花蝴蝶道破,黄二狗心里得意:妈了个巴子,你也知道老子就快要换身份了,很快,我就再不是最下贱的龟公,而是面馆的“黄掌柜”了!
虽然那面馆,很小,也就三张方桌那么点地方,可好歹也是个“掌柜”啊!和你花蝴蝶也就齐肩了!
黄二狗脸上堆起了笑,眼下,得唬住花蝴蝶,不能让这婆娘,把自己的好事给搅黄了。
“掌柜的,别的我不敢多说一句,只赞一句,您老,真的是火眼金睛!啥事能瞒得过别人,却独瞒不过您!”
拍完马屁,黄二狗往前凑了凑:“掌柜的,您放心,这也不是第一回了,我几时有坏过院里的生意?”
跟着就装出一副为花蝴蝶着想的样子:“掌柜的,我若做了什么,可不光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你着想!每年的冬天,这桃源路,都是胡子猫冬的销金窝,局子里的人,也不是不知道,但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不一样了,日本人的治安整肃搞得多邪乎您又不是不知道,胡子要么不敢来嫖,要么来嫖谁还敢带枪啊,可这两个人,可不一般啊,身上都掖着带响的玩意儿,那个领头的,连女人想搭他的肩都不让,还说最近头风犯了,帽子都不脱,分明在后脖窝还藏着一把枪,吃个饭眼睛都四下里扫,就是惊弓之鸟的架势,这两人,只怕不是普通的胡子,八成是惹了事的逃犯,甚至是有心来新京搞事的反满抗日分子!”
见花蝴蝶仍是一副不屑的讥诮样,黄二狗放大招了:“掌柜的,不知您听说了没有,之前华美旅馆,被抓了逃犯,华美旅馆掌柜的,被治安部的森田太君说是知情不报,被逮进了局子,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呢。”
花蝴蝶看黄二狗一眼,这下可真的被唬住了,黄二狗这狗杂,他的背后,不会是森田贞男那大魔头吧!
花蝴蝶有点慌:“我也没说啥啊,就是要你别在这里出整出动静,坏了院里的生意!”
黄二狗唬住了花蝴蝶,就赶紧出来,扮殷勤去猴皮老四他们吃饭的二楼房间里,添茶倒水。
就听得猴皮老四搂着他边上的妓女问:“你有没相熟的旅馆能介绍介绍?咱兄弟俩的国民手帐,在火车上不小心被人带皮夹子一起给摸走了,问了两家,都说没国民手帐,就不能登记住宿,这可麻烦!”
黄二狗一听,心说这还不他妈的露了马脚?国民手帐被偷?谁信啊!分明就是见不得人!
坐着的两个妓女,都说没相熟的旅馆可介绍,黄二狗子抓紧机会,对着猴皮老四又是撸嘴,又是挤眼睛的。
添完茶水,黄二狗子退出房间,果不出他所料,猴皮老四借口解手,跟了出来。
猴皮老四眼里冷冰冰的,看看四下无人注意,走近猴皮老四:“刚才你冲我打眼色,想说啥啊?”
黄二狗子故作紧张,一把拉着猴皮老四就往柱子后面拽,然后压低了声音:“我的爷,说话要小心,没了国民手帐,这话可不能再在人前提了,会惹祸的!”
猴皮老四还辩解:“我们真是被人偷了。”
黄二狗子作势左右张望,见没人,才回头对猴皮老四道:“谁信啊!真的被偷了,怎么不去警察局备案?听我的没错,别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