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裸裸的威胁,却不但没把志远吓倒,反而像是给原来已经吓得几乎六神无主的志远打了一剂强心针,志远原本空洞的双眼都重新聚了焦!
他大爷的!原来爹爹和三大爷还没被狗日的给抓住啊,把小爷给吓得……
在医院时,听得森田说要他立即去认人,志远以为海山和庆文秀已经被捕,人都吓软了,从病床上拉起、套衣服到上车,全是李熙和朱厚辉架着他帮他做的。李熙一直还对他轻声安慰,说的是啥他也没听进去。
爹爹还没有被捕,还有希望!
操场上,志远认人是坐在一张课桌后,每一个经过前面检查的人,都必须正面朝向他让他辨识,朱厚辉在边上坐着搂着他,支撑志远能坐好坐稳,并照顾他。
今天一早,当森田要从医院带走志远时,李熙同意了,但条件就是志远去认人,朱厚辉能全程陪护,李熙对森田说:“善德现在的状况,本不可以离开医院,为了支持森田课长的工作,我同意善德去认人,但请允许我的司机对他全程陪护。孩子身体状态极度不好,有人照顾他,也可减轻你们的负担!”
森田马上顶了回去:“不必了!志远现在已经不是人犯,他的健康我作为他的教官,也是关心的,我们会照顾好他。
李熙却出乎意料的死硬:“如果森田课长不允许,那么,森田课长今天在这里,肯定就得动粗才能把人带走了。”李熙冷笑:“动不动这个粗,望森田课长三思!”
时间紧急,森田没办法,只好应允让朱厚辉陪同照顾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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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儿,喝口水吧。”朱厚辉把水壶举到志远嘴边,另一只搂着志远腰的手,趁机暗暗的紧了一下。
志远就知道有事儿。
其实他已经看见了,排着队就快经过他面前的人里,有个他很熟悉的人,李熙三大亲随中的第二号人物——大温!
昨晚在医院,李熙趁那两特务不备,几次和志远悄悄咬耳朵,志远已经知道,李熙派大温带着两个追踪好手,按李克提供的线索追踪海山和庆文秀,并知道大温之前一直没有回报过消息。这会子,在这里见到大温,志远心下对大温还是很佩服的,虽然不知他是否已经见过爹爹,但能追踪到此,至少说明他方向没错。
志远喝了水,一边装着有气无力的摆手示意,表示他已经看清眼前的人不是犯人。
每一个经过他面前的人,都要他手这么一摆,才能过去。
很快就到了大温了,志远“照例”,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
大温表情轻松,哼着小曲就过去了,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可朱厚辉却已经从大温身上,接收了很多信息。
朱厚辉松开了志远,很自然的低头去拧紧水壶,外表全无异样,可志远却听到他轻声道:“消息已达,已要他们分开!人不在这里。”
志远只觉得一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消息已达”,说明大温已经见过爹爹了,并将他是被“燕九”掳打的谎言告诉了爹爹,大温在哪见到的爹爹?城里吗?
“已要他们分开”,是指大温按李熙既定,要爹爹离开三大爷,确保自己和李家不被牵扯连累。志远直觉,这话爹爹根本就不会听,他不是那种会扔下三大爷的人。
最让志远挂心的是那句“人不在这里”,志远恨不能马上揪过朱厚辉,让他说清楚,他爹现在在哪?!“人不在这里”是什么意思?是不在这学校操场上,还是不在农安城,已经成功的逃出去了?
可他不能问,因为他看到,森田贞男带着几个人,正向他这边走来,他只能继续装作有气无力的、看一个人,就摆一下手!
折腾到下午差不多3点,操场上的人验看完了,有国民手帐的一堆,没带良民证的一堆。但没有发现犯人的踪迹。
差不多同时,对本城住户和商铺,挨家挨户的仔细搜查也结束了,同样没有发现。
森田思忖了一会,决定亲自带人,对本城的住户和商铺,再进行一次仔细的搜查,操场上的人,他和麻生都过了一遍眼,应该没有问题,麻生更是每一个人脚下的细节都不放过,他和森田说,那个挑担子把他撞倒的人,十有八九是庆犯的同党,故意的!他虽然没能看到那人的脸,但记住那人的裤子和鞋子的特征,只要看到,他一定能认出来!
既然操场上的这部分人没有问题,如果之前的判断没错,犯人还在城里,那么,就是有本城的住户或商铺,藏匿了犯人!
森田决定亲自带人对本城住户和商铺再进行一次搜查,虽然之前已经搜查过一次并没有发现,但这并不代表什么,何况住户和商铺和这些操场上的“外人”最大不同的地方,就是有可能把犯人藏在家里或铺子的什么地方,这非得再三仔细的搜查不可!
森田挑选了几个自己的骨干,又选了一队宪兵,再叫上麻生和志远,开始对本城住户和商铺进行第二次搜查。
志远因为“身体虚弱”,由朱厚辉背着跟在森田等人身后,朱厚辉装着志远不好背,几次停下把志远往上颠,离森田等人远了些,志远可逮到机会和朱厚辉说悄悄话了。
“还在城里?”志远轻声问。
“嗯。”
“在哪?”听到爹爹还在城里,志远无比的担心。
人在哪里?朱厚辉想起刚才大温给他的手势,还有就是大温经过时,嘴里哼的曲子,有曲没词,可调子似乎是蹦蹦戏《卖油郎独占花魁》里的一段。
关键时刻,没有任何动作和声音,是多余的。而且刚才在学校操场上,也看到了一队蹦蹦戏班,有的人妆还没卸净戏服还在身上呢。
朱厚辉轻轻又肯定的告诉志远:“戏园子!”
跟着朱厚辉又轻声劝志远:“哥儿,一会要见了真章,多想想自己,多想想东翁。”
志远知道朱厚辉是什么意思,反求道:“我只想他能活下去,请辉叔千万成全。”
“他”指的是谁,朱厚辉自然知道,哥儿只顾念他爹,不顾念东翁,便有些不高兴:“消息已达,他已经知道他再和某人在一起,会害死你,可他根本就不听大温的,他都不顾你的死活了,你还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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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海山和庆文秀的藏身处,确实是戏园子!
农安有座还蛮大的戏园子,这日是集日,戏园子外头的水牌上写着本来今日要上演的曲目——《卖油郎独占花魁》,“去听蹦蹦戏,冻死也愿意”,那年头没什么娱乐,戏园子的生意一直红火,但今天的生意,算是砸了。
不但台前一排排长木凳被掀得七零八落,幕布都被扯下了一块,后台更是被翻箱倒柜,一片狼籍。
戏园子的老板叫康大路,已经上了年纪,这会子和他的儿子康洛川站在戏台前,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街上的戒严没撤不说,已经窥探到鬼子又在挨家挨户的第二次进行搜查,已经快到戏园子了!
“爹……”康洛川难过的对康大路道:“我惹回来的事,要是发了,我会全应下,爹就只推说不知道,千万别一起赔进去了!”
康老爷子瞪儿子一眼:“糊涂!要应也是我去应,你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一个老头子,大不了早几年去见你娘,怕他个屁!”
今天一早,康老爷子正和今天来戏园子唱戏的蹦蹦戏戏班的当家人余国成在掰扯分帐的事,外头突然喧哗起来,甚至有人在喊什么“胡子杀人了”,把康老爷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农安县城附近确实还有几股土匪,可如今县里驻上了日本兵,还敢进城抢劫杀人,这土匪的胆子够大的。
才叫人赶紧的抄家伙守大门防止被哄抢,就见他的儿子康洛川带着两个人跑了进来,其中一人走路拐啊拐的,是他边上一个壮汉架着跑进来的。
康洛川说那两人是他朋友,就带人进了后面的后台。
康老爷子看他那慌张样,就知道不寻常。跟进去一问,好家伙,那走路拐啊拐的人,竟然是通缉犯庆文秀!
康老爷子和儿子还有余国成一商量,这可是刺杀日本军官的大英雄,得救!就把别的人都打发出去守大门“防匪抢”,然后康老爷子把门,康洛川和余国成一起用力,移开了后台里专门供来搭台的戏班挂戏服的大衣柜,露出后面的一个半人高的洞来,让庆文秀和海山,赶紧藏了进去。
农安多年患匪,还数次俄兵过境,每次都搞得人心慌慌,东逃西躲的,人们称之谓:“跑老毛子”(老毛子指俄国兵),康家为此,在大衣柜后面挖了这个洞,原是备着急难时,好把钱财女人藏里头。
余国成拍着胸脯说,他自己和他的班子,绝不会出卖英雄和康家:“都说戏子无情,老康,今天我让你看看,戏子的仗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