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远点头:“嗯,李二爷,我有一事相求。”
李阎王一脸的真诚:“可别说什么求不求的,我说过,不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只要哥儿开口!”
志远听了,微笑,脸上的表情恰如其份,眼底却有一丝狡黠的光。
志远想了想,斟字酌句,看着李少堂小心翼翼的开口:“李二爷,我读的那个班,性质突然变了,又摊上了个厉害的日本特务教官森田,若被他发现你的真实身份,你又随身带枪,后果难料。森田此人,观人入微,极难对付,上学的每一天,我脑子里的弦都是紧绷的,你别瞪眼睛,这学不能不上,我有个同学,就因为说了句不上这学,结果被森田打死了。”
志远边捕捉着李阎王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边继续道:“明说吧,不论是森田还是李大先生,让他们看到我和你来往,于我都是不小的麻烦!为了能熬到毕业,这段时间,我连生意和熙德堂都不敢再扩张,现在,我实在没有心情,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奉承你,所以,我想请李二爷高抬贵手,不要再来找我了。最好是……最好就是,当我们从来没有见过。”
志远说完,小心的提防着,李阎王要恼羞成怒,随时可以手一招,就从脖子窝后头,把枪抽出来,然后顶在自己的脑袋上。
李阎王的脸色,阴得可怕!
他看着志远,心里突然就堵得难受,声音一下子就沙哑了:“你这人的心,是铁石做的吗?怎么捂,都捂不热!杀人不过头点地,你用得着这么,一遍又一遍的戳人家心窝子么!”
李阎王把志远的书包墩在桌上,站起了身,又从身上摸出才收好的国民手帐,他本想当志远的面,狠狠的甩在桌上,可当带着他体温的手帐摸出,他不舍得甩!
这太窝囊了,窝囊得李阎王都恨不能甩自己一巴掌,自己撞了什么邪,为什么一遇到这个人,他李阎王就不再是李阎王,成了一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几经摇摆,终是不舍,最终,李少堂是双手轻轻的把手帐放在了桌上:“我不会再去学校门口找你,也不会再拉车送你回家,但我不会离开长春,我要跟你的心,不变!”
李阎王说完,就立即转身,他得赶快离开,不然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掉眼泪,如果让人看到了,那可太他妈的掉份!他可是闻名遐迩,光是名头就能止小耳夜啼的李阎王!
李阎王打起帘子,才要摔帘子出门,身后传来一声志远的呼唤:“李大哥……”
李大哥!
那小祖宗不是不肯叫自己李大哥么,怎么这会子,倒叫了?
李阎王很想一甩帘子出门,骄傲的就给那小王八蛋一后脑勺,可是,他的脚就是不给他作脸,提来提去,就是没迈出门去!
李阎王回过头,就见志远四平八稳的坐着,面带微笑,伸手示意,让他坐回原位。
李阎王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反正是又坐在了志远的对面,面前,是他刚放下的国民手帐。
志远为他斟满酒,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李大哥,说真的,你虽然有去学校接我,也有用黄包车送我回家,但每次都没有张扬,化装也很出色,我知道,若不是你真心的设身处地的为我着想,绝不会如此,这一杯,我敬你,谢你这份为我的心!”
这话说得人心里暖和!李阎王给脸的端起了酒杯,和志远碰了碰,一饮而尽。
跟着就见志远停了杯筷,忽闪着漂亮的睫毛,似乎在想着什么。
志远确实在犹豫!
之前,他是故意激怒李阎王。
李阎王的反应他是满意的,这个以前一言不合就变爆炭的家伙,为了他竟然学会了忍隐,以臭名昭著为荣的人,学会了低调和为他人设身处地的着想,这种改变对于李阎王这样的人来说,极之难得,志远当然不会忽视。
但是用李阎王这样的人,如果出错,后果严重,所以志远还要再思量一遍!
志远抬起头,他终于有了决定。
守拙,不是什么都不做!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必须为将来谋划布局、准备人才!
“李大哥,”志远神态认真:“长春附近,能练枪不被人家发现,像大鱼丈人家那样偏僻的地方,你能找到吗?”
李阎王略一想:“这种地方有的是,走远点就是了,有的是没人的山头。”
然后看志远一眼:“怎么,你想练枪?”
跟着就自己否定:“你要上学,应该不是你想练,是想我找地方教你的人用枪吧?要我教谁?林有?大鱼?”
又想了一想,回过味来,拉长脸就哼了一声:“哼!敢情刚才你是故意激我的吧?我要是受不住激,削你一顿,你以后,就当真再不见我了?”
志远看着他微微一笑:“聪明!不知李大哥,肯否为我钻上十天半个月的林子?”
如果李阎王同意,不仅会替他培养手下,还免了这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在此关键时期,还成天的像那永远也药不死的耗子那样,在自己的面前爬来爬去!
李阎王鼻孔朝天,他觉得,这下子轮到他拿乔了:“十天半个月?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离不开女人,老林子里可没窑子!要老子在老林子里钻半个月,可以,但你得热热闹闹的,邀我加入熙德堂!”
志远把手里的筷子一扔:“那算了,当我没说!李大哥请吧。”
他已经吃定了这个李阎王,根本不会受他要挟。
“你……!”李阎王气结。
冷了一会场,李阎王瓮声瓮气的扔出一句:“我不走!”
说着,像是报复似的,拿过酒壶,对着嘴就灌,唱完把空壶往桌上一墩:“你这破熙德堂,就他妈的那么难进?”
“李大哥,我谢谢你对我的这一片心,但在我心里,你确实不是个好人,你以前当土匪时,干的那些事,缺德带冒烟!”
李少堂无话可说!半晌,还是不死心的问:“我要怎样,你才肯让我跟你?”
“除非哪一天,你的仇家都能原谅你,像长嘴那样,再不追究了。那你可以跟我。”
志远说完,心里不禁一声叹息,那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
志远心里不禁可怜起李阎王,眼里有了真切的同情:“李大哥,不说这个了,有哥和大鱼他们都说,你变了很多,变得会为别人着想了。你已经尽力了,我倔,你就别再倔了,何必强求呢?”
李少堂推开了杯筷,拿起了那国民手帐,重新小心的收好,然后看向志远:“你不愿意,我不逼你。可我要跟你的心,不变!说吧,是不是想让我,教林有和大鱼用枪?你既开口,我一定教出两个好准头的快手还你!”
成了!
志远站起,恭敬一揖:“谢谢李大哥!”
跟着志远就和他约定具体细节,出乎李少堂意外的是,他即将要收的学枪的徒弟,不是林有和大鱼,而是王志军和一个叫“黑子”的他从来没见过的人。
约好,也就要回家了,志远不愿劳烦李少堂帮他拿书包,自己把包背上,临出门,忽然想起什么,问李阎王:“李大哥,长春的窑子你熟,你有没去过桃源路百花堂?”
“去过啊,怎么?”
“百花堂的老板娘,你可认得?”
“百花堂的老板娘?是不是那个肥婆珍?”
“对,就是她!除了堂里的姑娘,那肥婆珍,她本人……接客不?”
“只要是窑子里,就没有不能上的女人!只是那肥婆珍,又老又丑,谁上她啊!放着年轻的不嚼,嚼那老牛皮?”
“李大哥,你能不能……能不能找天去那里,点她名,和她风流一晚?”
李阎王立即一口回绝:“滚犊子!那只又老又丑的老母狗,还肥成猪!哥是风流,可不是人人哥都上的,哥在这上头,特挑食!”
“那……算了。”
见志远一脸失望,李阎王就知道里头一定有缘故,停下脚步,伸手搭着志远的肩,很认真的问:“怎么?这里头一定有事儿,哥儿,你告诉我!”
志远看一眼李阎王:“今天这里说的,全要绝对保密!那肥婆珍叫张小珍,有中国名字,却是个日本婆娘!还是个日本特务,还当过我们的教官……”
志远附在李阎王的耳边,轻声说了一会,李阎王的眼神渐渐变得凶狠!
“她搞你了?”李阎王大瞪着那双能把人看得发毛的眼睛。
“我是那么容易让人搞的?”志远骄傲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她倒是想揩我的油来着,被我一个喷嚏,挂了一长条鼻涕在她脸上!不过,也被她踢了一脚狠的,要不是练过,只怕将来娶媳妇都成问题。”
“啥?她竟然敢踢你蛋蛋?!她妈了个巴子的!”李阎王的眼里凶光暴涨:“成!一会送了哥儿回家,老子就去找她去!我一定帮哥儿报这一脚之仇,往死里干,非要让那婆娘,躺它几个月下不来炕!”
“今晚不行,”志远连忙阻止:“现在不是时候,容易让森田疑心到我的身上,等你从山里回来,找一天过去好了!”
“成!我听哥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