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说了我的,那你呢,你为什么要救我?”李狗剩问,语气别提多温和,他这会子,特别想听眼前这人和他说话。
志远白他一眼,就别过了脸:“没什么,你在刨土救我,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人一坐定,身子就冷了下来,志远的衣服又还是湿的,身上除了伤痛,也开始冷得发抖。
志远站起,想冷冷的和李狗剩撇清关系,声音出嘴,却因不停的寒颤变得带上了几分哀求的意味:“既然误会已解,我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李二爷,我决不会向人暴露你的行踪,我们就此别过吧!”
“别个屁!”李狗剩也站了起来,双手扣着志远的双肩,好象怕他会飞走似的。
李狗剩死盯着志远,好一会,一本正经的道:“李哥儿,我掳你打你,大半儿是因为误以为金凤家的偷袭是你指使,小半儿是因为你竟然在人前叫我‘滚!’,敢轻慢我!我李阎王还真没向谁认过错,今天,我给你面子,向你认个错!”
李阎王说完,脸上就挂出笑来:“我这错可不是白认的,就在刚才,老子拿定了一个主意,你听好了:我要和林有他们一样,改口叫你‘哥儿’,我要入你的熙德堂!老子说话从来说一不二,我说要跟你,就一定要跟你,不管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志远冷哼一声:“我也从来说一不二,熙德堂不是阎王殿,没有你的位置!”
“有没位置我不管,我只知道哥儿今天救了我,那我的命,就是你的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你对有哥他们有多好,就得对我也有多好!”
“歪理!”志远气愤的瞪大了眼睛,这王八蛋这么快就改了口,竟然已经叫他“哥儿”了。
志远生气,李狗剩却笑得开心:“你知足吧!老子从来不讲理,能给你个歪理就已经很不错了!”
笑完,放开志远的双肩,把灯拿在手里,先去捡了志远被他打脱的匕首收在自己的腰包里,然后一边扎下马步弯下腰,一边对志远道:“我也是在你堂里混了好些天的,你的事,我留心着呢!我知你受不得寒,淋了雨,那个什么丹毒就会上亢!快上来,我背你找我的马去,然后带你去找干衣服热炕头!”
志远愣了一下,刚才他在拉扯这杀坯上坑时,不知怎的就忽然想起了石头,想起当年他把石头从有蛇的石坑里拉出,石头出坑后,把自家香瓜地里最好的一个瓜摘给他吃,还弯下腰说要背他回家。
如今这杀坯竟然也弯下了腰,说要背他!
场景何其相似,与石头一起的点点滴滴,一时俱涌心头。
志远一时间,都有些恍惚了。
“发什么呆啊,快上来啊!你不冷啊?看你抖的,有这功夫,去筛糠多好。”李狗剩不耐烦的催。
志远定一定神,向李狗剩一伸手:“谁要你背!刀子还我,我自己会回去,不用你管!”
李狗剩听了,直起了身子,双手叉腰,死盯着志远,那眼神能把人看得发毛!
李狗剩压下心里的火气,难得的和志远讲道理:“你知这是哪?你内伤外伤都不轻,又没个灯火,你有本事回去?乖乖的跟我走,受了重伤浇了冷雨可真不是玩的,我都怕你冻出大毛病来,万一你两脚一伸,老子可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那林有和大鱼肯定和我没完!”
李狗剩把灯挂在了腰上!
志远见了转身就跑,这杀坯空出了双手,绝没自己的好!
可才跑两步,冻得发麻的腿脚动作不协调,被树根子一拌,摔了个狗啃屎。
李狗剩赶上来抓住他,把志远双手反绑在身后,然后扛起人边下山边讥讽:“敬酒不吃吃罚酒,自讨苦吃!你以为我是林有啊,对你百依百顺的!咋样,哼哼个啥?老子肩膀硌痛你了?活该!”
志远开始还咬着牙,可不一会就顶不住了,被李阎王肩膀硌的地方,正是他伤重的地方,忍不住出言哀求:“停啊……疼……”
李狗剩放下志远,见他疼得五官都缩成一堆了,叹口气,边给他松绑边数落他:“你呀,都这田地了认个输行不,你知道你手下的南朱雀王志军说你啥?他说你什么都好,可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他交待林有,要林有对你要做好三防,防寒防淋防矫情!你受不得寒淋不得雨,但这些,都没有你这矫情更烦人!”
双手一自由,志远就捂着右肋和右下腹,倒在地上打滚直哼哼,连对那敢在他背后说他矫情的王志军,都没功夫怨恨。
到疼劲儿缓些,撑起身子坐起,就见地上放着灯,而李狗剩不见了。
正自狐疑,就听到动静,跟着就见李狗剩骑着马回来了。
李狗剩下了马,走到志远身边蹲下,尽量耐着性子温言道:“哥儿,再怎么着,也别和自己过不去,”李狗剩说着,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瓶子:“实话跟你说,这是春.药,本来是想……用在你身上的!”
志远惊骇的瞪大了眼睛,极力的想镇静,可身子却不自主的微微发抖。
李狗剩深看志远一眼,反手一挥,把那瓶子扔出老远,跟着就是瓶子在什么硬东西上撞碎的声音。
李狗剩看着志远,一脸的真诚:“我不是什么好人,对你,也起过坏心,可这会子,你伤成这样,就算是想防我,你防得了吗?我说的可是心窝子里的话,我原本是想对你使坏,可后来还是下不去这手,因为你是个好东家,是个真善人,我舍不得你死,所以才改成打你一顿扔水沟里了。下才过雨,这野地里想给你生个火都不行,你就别再杠头了,乖乖的听话,让我赶紧的把你送到个有干衣服有热炕头的人家,好不?”
志远定定的看着李狗剩,半晌,轻轻的点了点头。
李狗剩大松了口气,心下也佩服,眼前这人,虽然伤痛难忍,但他刚才看自己的那一眼,眼神是清澈明亮的,这说明他肯跟自己走,不是痛急攻心、病急乱投医,而是他看到了自己的诚意。
李狗剩受了鼓舞,赶紧再给志远吃个定心丸:“我准备带哥儿去的地方,是大鱼的丈人家,离这里不远,大概就两里路,这里离城里蛮远的,路太远我怕你受不住,而且实说吧,你现在这样子,我可不敢直接送你回城,怕说不清楚,也怕这动静大了,把我的仇家引来,会对你不利。到了大鱼的丈人家,先安顿好今晚,明儿一早,就让大鱼的丈人用马车送你回去,或是让他给城里送信,让林有和大鱼来接你回去。可好?”
这一回,志远不但轻轻点头,还“嗯”了一声。
李狗剩牵过马:“这马原是拉马车的,没鞍子,有鞍没鞍我都一样能骑,你坐我后头,两手抱紧我的腰,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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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鱼的丈人一家,万没想到已经离了他们家好多天的李阎王,会杀个回马枪。
他们已经知道这人就是大名鼎鼎、杀人如儿戏的李阎王,畏惧之极,李狗剩说什么就是什么,李狗剩要他们腾出正房的热炕,也立马照办。
李阎王故意把枪明插在腰带上,气势逼人,但人却还客气,到知道李狗剩带来的病人是李善德,大鱼的丈人心甘情愿的忙活开了,清洗的热水,保暖的衣服,驱寒的姜汤,忙不迭的一一送上,还叫了老婆赶紧给两人做面条吃。
志远对大鱼的丈人说,自己因为吃同学的喜酒喝醉了酒,稀里糊涂的骑了马出了城,结果从马上摔下来,后来人又掉坑里摔伤了,幸亏遇到李二爷,就近把他带到了这里。
到大鱼的丈人走开,志远对李狗剩道:“明天我回去,不论是对李大先生,还是有哥他们,也都就是这么说,这一身的伤,是我喝醉了酒,自己摔的。不会有人找你麻烦,你和有哥和大鱼,还可以是朋友。”
李狗剩听了,笑说:“果然是个会疼人的东家,哈哈,我才入你门下,你就这么为我着想。”
见志远脸黑,才收了笑,然后很认真的给志远作了一个揖以表谢意,自己也有人疼了,这感觉不错,他是真的领志远的情。
志远可不像李狗剩那么霸道,把主人家赶出去,自己占正房热炕,到李狗剩原住的西厢炕烧热了,就挪西厢去休息,把正房还给主人家住。
李狗剩借口要照顾志远,也住西厢,这也不完全是借口,志远除了身上的伤,也开始发烧了,摸着还烧得蛮厉害的,真的需要人照顾。
李狗剩不由分说,将志远按睡在西厢的炕头上,帮他盖好被子,还殷勤的端来冷水盆,拧了毛巾把子,对因怀戒心又拥被坐起的志远道:“哥儿,快躺下,我好给你敷在额头上。这会子,没医没药的,别烧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