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世仁怕了海山,立即叫管帐的,给海山拿钱。今天收了庆三爷赎王志军的80个大洋,还差120个大洋,公款里都不够,还得办公室里的人凑钱,才算是拿出来合200个大洋的洋钱和一些奉票。
黄世仁的帐房先生,用个大信封把钱装了,双手捧给海山。
海山起身,走到石头爹身边,把信封默默的揣在石头爹怀里。
无论是在赵俊还是在王志军的叙述中,石头和志远都患难相扶,石头的死,岂只是志远哭惨了,海山也真切的深感悲痛。
石头爹流着泪,对海山作了个揖,以表感激。
边上庆三爷,对海山一挑大拇指,海山问黄世仁要200个大洋,奠仪!让黄世仁有苦说不出,漂亮!海山自己家债台高筑,却只为石头家,而不为自家讨赔偿,仁义!!
海山重新在黄世仁面前落座,把黄世仁的小心肝吓得扑腾扑腾的,妈的天知道这人还会提什么要命的要求?!
“把远儿打得吐血的那个监工刘,你立马给我把人叫来。”海山脸黑得吓人。
黄世仁听了心里却暗舒一口气,只要不是冲他来,不是要钱,怎么都好。
忙用手一指屋里的监工刘:“他就是!”
监工刘立马惊出一身的汗!
当海山的目光转向他,他扑通一下就给海山跪了,“大爷!饶命啊!我管的童工要跑了,二爷会打死我的,我这也是……,大爷,可怜我家还有一大家子,等着我养啊,大爷饶命!”
海山站了起来,雪地里的那摊暗红色,仿佛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那是他的远儿,被打吐的血!海山走过去,把监工刘从地上拎了起来,拉着他猛然在膝盖上狠狠的顶了一下,然后就把他甩开了,监工刘痛苦的倒在地上,翻滚着,剧烈的咳嗽着,嘴里开始吐血。
海山没再理监工刘,转身,一双眼血红,直勾勾的盯着黄世仁!把黄世仁吓得,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监工刘只是一个小帮凶,黄世仁才是把志远石头他们害惨的人!
海山真想黄世仁的脑袋拧下来!至少,暴打他一顿!
但他忍了。
为了他的好兄弟庆三爷庆文秀。
别看庆三爷现在风光,产业发还了,商团也重新办起来了,可庆三爷回奉天救他时,是抱着投案自首,以他的入狱,换取自己释放的心,要不是机缘巧合,那位李旅长赏识他,庆三爷现在就在牢里吃着牢饭!
庆三爷的产业大多在奉天,奉天是奉系军阀的老窝,汤二虎是张作霖的把兄弟,海山不想搞出什么大麻烦,让他的好兄弟坐蜡。
还有,这个黄世仁,是他的远儿立誓要将之碎尸万段的人,就让他先活着吧,把他留给远儿!
紧握的拳头,慢慢的松开了。
走过去,挽起了黄世仁的胳膊,冷冷的道:“乖乖的跟我们走一趟,送我们出矿,再一起去找猴腮老四,只要找到了他,老子保证,不动你分毫,让你走!”
黄世仁哪敢说半个不字,被海山半揪半拽,拖出屋子上了爬梨,这时天已经快要黑了,寒风吹得他直缩脖,才不过隔了三天,先是古蝎子,后是杜海山,这两王八羔子,都把他给整惨了!若是为了什么天大的事还罢了,竟然是为了一个命贱如泥的包身童工,还他妈的两拔子人为的是同一个童工!
黄世仁在心里直骂:“杜志远,我日你先人板板!”
黄世仁是真的气得要死:时隔才三天,被人整两回,还一回比一回惨,真他妈的撞了邪了,回去后得叫人查查流年运势,看看是他妈的犯了哪路小人!
黄世仁带海山他们找到了猴腮老四,猴腮老四家是开兽医桩子的(即专门给牛马看病的兽医院),当人贩子是副业。
开始猴腮老四也横得很,一番敲打后老实了。
可惜猴腮老四并没能给他们更多的线索,因为他的上家,根本就和他没多少交流,很多年前,有一个人来和他谈,说如果他有这个胆,可以做这个人牙子的买卖,但有规矩,就是几乎什么都不能问,不能问交他卖的人是从哪里来的,不能问上家是谁。
每次交易都是有人来找他,用接头暗语,对上后就把人交给他,一手交人一手交钱,大多在夜里交易,双方只认暗语,不认人的。
还说上家和他的交易,很难知道下一回要在几时,有时隔两月就有一批,有时大半年一批也没有。
至于古蝎子,猴皮老四则说不认识,等王志军形容过古蝎子一行的人数和样貌,猴皮老四则说确实是几天前,有这么几个人来过,但可不是叫什么张发,而是自称姓李,更没说自己是什么他上家的上家的本家,有向他打听几个月前,他所经手的一批童工,卖给谁了。当时猴皮老四有心不搭理他们,结果他们之中的一个,把他家院子里拴马的铁枝子给掰弯了,那力道吓人,猴皮老四只好告诉他们。
猴腮老四也怕海山他们,以后再来找他麻烦,便总结道:“你们找我没用,老实说,那伙子人根本就不是我上家的上家的本家,如果真是上家的人,用暗号来接头,我自己会告诉他们,还用得着把铁枝掰弯了,来吓我?而且要真是上家的人,早就找到来,要等几个月?别说你们找不到我的上家,就是找着了,我估摸着,他也不知道那伙子人是谁。”
庆三爷把海山拉一边,私下商量了会,猴腮老四连那伙子人是古蝎子都不知道,看来想通过他查找古蝎子的下落,没什么可能了。
“咋办?”庆三爷问海山:“要不,我们去找李旅长,让他帮忙看看能不能在官面上搞个悬赏啥的?”
“啥咋办?我们自己查!”海山多少有些烦躁,哼了一声:“官家?哼,那是灯草栏杆--靠不住!你不也说了,据你所查,古蝎子一直就是通缉犯,这么多年了,官家都一直没抓到他!”
想想也是,庆三爷点头:“好,我们自己查!你想从哪开始?”
“铁岭!”海山眼神带着力道:“按志远他们在铁岭下车,坐马车到古蝎子的老巢看,古蝎子的老巢,就在铁岭周边,最多方圆三百里的地方。我打算,先去铁岭周边找!”
“方圆三百里!”庆三爷摇头:“这可不小!你这是大海捞针!”
跟着就劝海山:“先跟我回奉天,找官面上的朋友打听打听,你不能急,得好好保重身子,再不许有今天,自己打自己嘴巴子这样的事!古蝎子那么多年以前,就能打败王百达,这功夫,估计在关东,前十都能排上号了,你不好好保重身子,给算给你找着了,打不过怎么办?!”
海山点头,但这样的一个结果,让他心里沉甸甸的,茫茫人海,他去哪里找他的远儿。
临走前,海山把猴腮老四叫到院子里,指着一根弯了的铁枝子问:“这是前几天,那伙子人掰弯的?”
猴腮老四点头称是。
海山运一口气,上去把那弯了的铁枝,重新掰直了,把边上的猴腮老四惊得,大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下回再有人来接头,希望四爷知会一声儿,不然……”海山说着,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上房,威胁意味明显。
边上庆三爷则塞给他一张纸条子:“这是一个我在本地的朋友,有消息时,找人和他说一声就得!”
当晚猴腮老四翻腾了个半宿没睡着,最后把那纸条子烧了,两边他都得罪不起,他宁肯从此再不做这人牙子的生意。
海山一行人,决定先回奉天,王志军家在辽阳,虽思家心切,也自愿随大队去奉天,他是见过古蝎子的人,如果有线索,他能认人。
回到了奉天,庆三爷动用一切关系查和古蝎子相关的事情,查到了古蝎子的原籍,和海山及王志军去走了一趟,但也没有什么收获,很多年前,古成义就带着几个侄子侄女,离开了村子,从此断了六亲,再没回来过。
一时没了方向,春节又快到了,王志军告别海山和庆三爷,准备启程回辽阳老家。
临行前,背着行李的王志军,纠结了一会,还是走向海山,有个问题,海山要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他这个年都过不好。
王志军听土豆他们说了海山一人散一绺,五天灭三江的传奇故事后,已经不叫海山是海山叔了,而是跟土豆他们一样,叫顺天爷。
“顺天爷,”王志军一脸忧戚,“志远很聪明,也很会装怂,像他这样的人,在古蝎子手里,讨个活命,本来不难,可志远很怕你,更怕你不要他,只怕他为了你,不肯听古蝎子的话,不肯帮古蝎子做伤天害理的事,那么,他在古蝎子手里,就是小鱼遇上鸭子――小命难逃了。”
海山还没回答,边上庆三爷就先不耐烦的说:“去去去!少说丧气话!”
王志军却全然没有要走开的意思,双眼看着海山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