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说动手,大家立即行动。
那个便桶盖上小圆木的把手,被石头给硬拧了下来,然后几个孩子开始轮流用那破瓷片刮削那支圆木,很快就修成了一个尖锲型。
石头力气大,小圆木由他持稳,石头让其它孩子继续刮削,好把木的一端修得更尖更锋利,就算这东西解不了绳子,也是个趁手的好东西,娘的!到时,用这个,扎死一个够本,扎死两个还赚一个!
到半夜时,圆木的一端,已经修得又尖又利。
这晚月色还好,明瓦上晒下的光亮给屋子里渡上一层银白,志远手持做好的木觿,在林忠手上的绳结上撬了一会,还真的撬松了绳结,花了一会功夫,还真的把林忠手上的绳子给解了下来,孩子们大为兴奋,直夸志远聪明有见识。
这时,林忠倒害怕了,哆嗦着问:“明天天亮了,蚕头他们发现我不是远子,会不会打死我,我要怎么说?”
“你就说,是我打晕了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志远道。
“不成,不能这么说!”石头道:“你就说,是我,是我打晕了你和远子,然后给你们两个掉了包!听到没!一定要这么说,明天走不走得脱都不知道,这么说,就算远子被抓回来了,他们也不会怪在远子头上。如果问为什么,就说我在村里是孩子头,见不得远子比我好,见不得志远在这里当小六爷,听到没?!”
说完石头还不放心,伸手揪着林忠的衣襟,揪到身前道:“远子可是舍命为你,你小子可得拿出良心,别坏了他!”
又回身对志远说:“至于你,如果走脱了就不说了,走不脱,你就说,如果你不依,我就打你,你是被我逼的。”
林忠连连答应,然后和志远两人,换了衣服,两人的行李不能交换,志远就把他爹的那条腰带贴身系在衣服里面,停当后,由林忠用绳子学之前的样子,把志远的手绑上。
绑之前,石头突然一把扯过志远,把他扯到一边,再次认真的问:“你可真想好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你想清楚了,可别因为是舍不得我!”
志远沉默了一会,道:“嗯,想好了。我是为了我爹!石头哥,我也确实是,舍不得你!”
石头突然心里就一酸,感动得眼睛都有点湿了,幸好屋里没灯,不怕人看见。
“远子,我也舍不得你。”石头说,声音里带着感情,和他平时的语调可不一样。
黑暗中,志远感觉有一个大块头压了过来,那是石头,凑在他耳边,然后就听见石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石头,对月光发誓,我在一天,保你一天,只要有我的命在,就有你的!”
黑暗中志远白了石头一眼,心说谁要你保护!但对石头对他的情义,还是感激的,当下也不废话,走过去找林忠!
志远心里对石头,是真的当他是兄长一样,但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石头的保护,对于石头仗着自己大块头,有一身蛮力,成天装成个大王似的说要保护他,志远总暗暗感觉好笑,其实真打个冒烟起,谁赢谁输还不知道呢,石头是有一身蛮力,可志远有海山教他的功夫,只是志远已经习惯什么都藏着掖着,石头还没见识到志远真正的实力而已。
这晚的下半夜,两间蚕房的门一起开了,看守喝令没红戳的两串人起来,拿上行李跟他们走,绳头的石头等人故意向看守问这问那,吸引注意力,为绳尾的志远遮挡,出门时志远将行李扛在肩上,挡着头脸。
出门看时,远远的院门那边有几个人,似乎是蚕头和陌生人在聊天,院子里有一辆有篷大马车,马车边上,竟然有四个背着长枪骑着马的男人押车,孩子们被勒令上车,车辕上坐的车夫,手里还拿着一个水壶,每个孩子上车前,必须在车夫手里喝一壶盖的酒,志远见了,心里直叫苦,那酒里肯定是有蒙汗药的,那自己想在路上寻机逃跑,别说成功了,连试的机会都没有!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再怎么后悔懊恼,都得演下去,眼下,要万一被人发现自己和林忠的调包,那死的人可就多了!
大车动起来的时候,志远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地,而人也感觉天旋地转,晕乎乎的,不久就晕睡过去。
经过几手倒卖,孩子们被分开了,最后志远和石头和同村的另两个孩子,被卖给了一个姓黄的煤矿包工头。
志远是被冷水泼醒的。
蒙汗药的药劲还没全过,人还迷迷瞪瞪的,就见两个凶神恶煞的壮汉,象老鹰抓小鸡似的,把志远从一辆板车上,抓了起来,提进了一间屋子。
屋子里放着几张办公桌,是个办公室,其中的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个长着满脸横肉又满脸麻坑的人,桌子的边上,已经站着个孩子,志远认得,那是石头。
志远被勒令站在石头边,跟着两个同村的孩子也被提了进来,四人一排,靠墙站好。
那个麻子没穿长衫,对襟衫撒腿裤,但衣服是绸面的,似乎比屋里其它穿长衫的都有地位,人坐着桌子后面,但却大喇喇的,把脚都架到了桌子上了。
麻子斜了四个孩子一眼,用一种不可一世的语气道:“你们几个,老子不管你们是怎么到上家手里的,反正老子告诉你们,我可是花了每人35个大洋的身价,把你们从上家手里买回来的,打这一刻起,我就是包你们工的包老板,三年内,我包你们吃住,你们给我下井挖煤,工钱是没有的,用来抵你们的身价。”
“我们哪里有收过35个大洋!我们是被人骗来的!”石头不满的叫道。
那麻子瞅了石头一眼,手一挥,原来提孩子们进来的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壮汉,立即就扑上去,把石头摁在墙上,几个大嘴巴子把石头打得顺嘴丫子流血。
那麻子抖着架在桌子上的腿,得意洋洋的道:“怎么样?明白了没?在我这,最好就是闭着嘴好好干活,说错一个字都是找打,看你是四个中最大的,怎么最不懂事啊?被人骗?被人骗那是你死笨!关我屁事!今天念你们是初到,不知规矩,才打几个嘴巴子,以后敢不听话,对了——把那个刚抓回来的,打给他们看!”
闻言有个大汉出去,拎了个“小黑人”进来,那个“小黑人”全身破衣赤足,瘦骨嶙峋,全身是煤粉污渍,仅牙齿和眼白是白的,年纪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满眼惊恐,嘴里语不成句的在求饶。
三个短装大汉,从后腰抽出类似警棍的东西,扑上去对着那“小黑人”就是一阵毒打,惨叫声,骨头断碎声,撕心裂肺,惨不忍睹!
那麻子还在一边怪叫:“打!往死里打,一会拖去工棚那边,让所有的包身工都来看,看还有人敢跑不!”
才一眨眼的功夫,那“小黑人”已经倒在血泊之中,脑浆子都出来了,眼见是不能活了。
那麻子得意洋洋的睃四个孩子一眼:“还有人敢废话不?在我这,打死个把人,就和捏死只苍蝇似的!老子的话,就是圣旨!敢不听话,那是自讨苦吃!”
石头志远四个孩子,看了真是心胆俱裂,哪里还敢倔嘴,乖乖的在卖身契上,签字画押,摁手印。
志远身子在颤抖,才出虎口又入狼窝,他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个人,这么被人活活打死,他后悔,后悔自己有海山这样一个武艺高强的爹,为什么自己却只爱读书,而没有好好的跟爹学习武艺!
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强者,才能生存!
到在卖身契上签字画押时,志远见卖身契上写着:今有杜志远自愿包与招工员黄世仁名下,带到本溪湖炭矿东四坑工作。凭中言明,包得大洋三十五元整,以三年满期,包洋已付。自进厂之后,听凭招工员教训,不得有违。倘有走失拐带,天年不测,均归出笔人承认,与招工员无涉。
原来这个狠毒的麻子叫黄世仁!
还有就是“本溪湖炭矿东四坑”,身子还在颤抖的志远,克服着恐惧,逼自己将这八个字印在脑子里,村里孩子们被骗,如果有机会通消息,让村里大人们前来营救,身处何地一定要讲清楚。
本溪这个地名他听过,记得离奉天有几百里地远,志远从来没放弃过要回家与爹爹团聚的念想,自被古蝎子骗出浑河堡,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到领了工牌和工衣,天已经快黑了,四人被押着去他们的宿舍,出了办公区的大门,志远看到一大片高高矮矮的油毡房,密密麻麻,鳞次栉比,这是成片的矿工和家属区,看油毡房的规模,起码住了几千人,天快黑了,已经有下工的工人在走动,志远留心着左右的一切,特别是道路,在他心里,能跑就跑,不能跑,则要设法与村里人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