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海山抱着孩子,在院墙边找到老杜头,近旁没人,老杜头狠狠瞪了海山一眼,轻声骂道:“小兔崽子!咋就这么不听话呢,叫你走,当我的话是放屁是吧!”
海山也不辩解,轻声简单几句说了与军师的约定。
跟着便使个眼色,大声说:“哎呀老杜头,我也就是看你对孩子不错,想着借你的人带带孩子,可没想要害你,你犯得着这么咒我吗?啥叫害人精啊,埋怨我是不?!”
老杜头一愣,一时没明白。
海山急了,又扔一个眼色,然后又装着气鼓鼓的大声道:“哼,要不是大当家的说了孩子必须在秧子房,老子自己带!用得着求你?!这可是大当家开金口定的事,你不带也得带!要带不好,我可饶不了你!”
老杜头这下明白了,海山这是在故意和他闹矛盾,为的是以后他在全升手里好过些。当下也一抹脸,两人互相埋怨着吵了起来。有闲着没事的崽子围了过来,也有看热闹的,也有劝架的。
然后自然是惊动了上头,老杜头被拎到全升房里。
“四当家的”,老杜头凑上前,讨好的说道:“我知道您看顺天那小子不顺眼,他求我帮他带孩子,我就没答应!嘿嘿,让他吃了个蟞!”
全升冷笑:“老杜头,你是怕我和他不对劲儿,你帮他带狗崽子,我会抽你吧!”
“呵,四当家,在您手下,就得顺着您不是?那小子,要是受四当家的待见,那我带也就带了,您也知道,我是真心喜欢林家那个孩子,可他又不受四当家的待见,这么着点名要我带不是害我么,再说了,小孩子那么好带?累死累活的!他又没给我什么好处!他一句话,就让那孩子以后都是我带?他凭啥啊!有本事自己带去,连累我干啥?”!
“狗屁!”全升上去就是一巴掌,把老杜头打倒在地:“大当家的都发过话的,你说不带就不带?!带上那狗崽子回号子里去,少给我惹事,敢再啰嗦一个字,看不抽烂你!”
“是!”老杜头吓得一哆嗦,赶紧爬起来哈哈腰退了出来。
院门外,海山抱着孩子还等着呢。这时天已开始入黑了。海山看着老爹平安出来,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可近前才看清,老爹脸上红红的一个巴掌印!妈的!不用说,肯定又是全升打的!
老杜头装着没好气的说:“你就是个害人精!看,又害我挨四当家的一巴掌!孩子给我吧,四当家的发话了,叫我带孩子回号子!”
边上就有秧子房的人,海山装了诚恳的样子道:“老杜头,这孩子,以后辛苦你了,是我思虑不周,连累你挨打受骂的,日后定当报答。”说着把孩子递给老头。
那孩子一直很乖的依偎在海山怀里,被老杜头抱过去后,却回身拉着海山的衣襟,呜咽了一声,满眼不舍。
“这么快就要他不要爷爷了?你个小没良心的!”老杜头骂道。
老杜头是看到这孩子就欢喜,嘴里骂着,被全升打红肿的嘴角却现出一丝开心的笑容,看来并没有真的生气。
海山默默的掰开了孩子拉着衣襟的小手,孩子那依恋的眼神看得叫人心疼,便对老杜头道:“你在这等我一等,我回去把我的衣服找两件给你,晚上给孩子盖盖。这孩子没他自己的衣服么,这么冷的天还光着屁股!”
老头两眼一瞪:“你以为秧子房是你家?!秧子也就每天5点放风,其他时间不准拉屎拉尿,他一个孩子憋不住,衣服脏了又没地洗,他自己的衣服老早就污了扔了,他现在身上这件,还是从一个前几天被四当家打死的秧子身上扒下来的!不然连这件也没有!”
“那,吃的呢?”海山惊恐的问道。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他爹身上怎么会有这么老大一股酸臭味了。
“每天两顿饭,一顿两个大饼子或窝窝头,一块咸萝卜,为了防秧子逃跑,秧子从来不让吃饱,不让睡足,白天一律靠墙根坐好,得挺直腰板,不准打瞌睡!”老杜头道:“要不是我会些医术,经常能到外头来,讨个馒头什么的给这孩子吃,就那点玉米饼,这孩子早就饿死了。就这么着,这孩子还是瘦成皮包骨了,他才来多少天啊,一个月不到!”
妈的!这是人过的日子吗?!可这种日子,自己的老父亲已经过了几个月了!海山看着老父亲那脏得粘在一起象一块烂毡子的头发,那被全升打青肿的眼角,还有左脸上那新鲜的巴掌印,心如刀割!紧握着拳头强忍着才没滴下泪来!
“等着,我去找衣服,再拿点吃的给你。”海山掩饰着情绪,他知道他这时不能在人前失态。
“成,我等你。”老头儿应道。
海山转身走开,就听到身后老子在说:“宝儿,你新爹给你起了个名字叫志远,以后叫你远远啦,远远啊,以后要做个好人,做人人品第一,仁义礼智信是做人的根本,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这些话海山听着耳熟,这是打小他老子教育他和他大哥的话,心里一酸,眼泪再忍不住,泪流满面,幸好这时天已入黑了,海山赶紧快步走开,以前总嫌老爹烦,成天在耳朵边上啰嗦这些个大道理,现在听着却是无比心酸,如果能让老爹安全回家,他愿天天被老爹在耳边说这些话儿,哪怕耳朵听出老茧来!
走到避人处,才敢用衣袖把泪擦了,回头瞟一眼后院,又瞟一眼大秃头的上房,这会子,大秃头的上房灯火通明。
海山眼中闪过一抹凶光,他在这一刻,活撕了大秃头和全升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