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明明没有那么快,五月的大雨让树叶早早的飘落。
可它却又快到让人难以反应,快到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不愿意多等片刻,就在最负不起责任的年纪私定了一生。
这是个快节奏的时代,这一年,树叶早早地落了地,大路上只剩下无尽的大雨和四散的火星。
太快了,阿祁却巴不得再快一点,喝酒,灌醉,飙车,让世界快到忘却生死,让时间抹掉一切的苦痛。
时速160公里之下的夜间暴雨里,一般人是很难反应过来的,这意味着每秒钟要走接近50米。
在暴雨之下看清50米的远点,即便一秒钟内反应过来拧下刹车也根本刹不停。
更何况阿祁刹不了车,即便不动油门也会冲出去很长一段路才能自然刹停。
从跨上机车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把生死交给老天了。
但阿祁是超人类,并且是一个身怀伟力却从不傲慢,始终坚持着道德的理智的人。
当他看到前面那对推着小车的夫妻时,他就已经完全清醒了,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情绪上头,做出了不理智的行为。
阿祁的脑子里急速思考着对策。
把车头一甩,整个车在高速移动下会瞬间失去平衡然后侧着飞出去,巨大的惯性会碾碎前方的一切。
不行。
还剩350米,没时间思考了。
阿祁连深呼吸的功夫都没有,克服了对痛苦的恐惧本能,把脚用力跺进地面。
然而事与愿违,连金属都会被磨平的速度,一只肉脚是刹不停的。
鞋底连一毫秒都没撑过,巨大的摩擦力让脚趾从前端穿出,然后整只鞋子向后飞去。
然后就是皮肤与沥青的对抗,以一种近乎绝望的速度溃败,只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迹。
肌肉,骨骼,整个脚掌的所有骨头全部错位,扭曲的不成样子,阿祁忍着痛苦大腿发力继续下压。
随后没入路面的便是窜出皮肤的小腿骨碴,像是一把利刃一样,在柏油路面上划出了一道由血构成的百米长线。
这是有效的,机车的速度在快速降低,但同时强大的反作用也让阿祁不得不抓紧握把,他把指甲抠进橡胶里才不至于被甩飞出去。
尽管如此,200多公斤的重型机车仍旧保持着一个极高的速度,发动机的轰鸣代替了阿祁的嘶吼。
直到此刻那对夫妇的视线才穿过厚重的雨幕和机车的强光看清了这一切。
正常人都知道这不对劲,想要避让,但此时只有不到100米了,满打满算两秒的时间,承载着其其格的车还停在路中央。
两秒,甚至都不够夫妻两人一个交流和犹豫的时间,必须要做出决策。
阿祁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半个身子侧过来,重心的偏转让机车不稳的倾倒。
“tmd!给老子倒!”
他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能去赌上一把。
阿祁脖子充血,将上半身的力量咆哮了出来,然后半个身子紧贴路面,甚至能够闻到路面的柏油气息。
他一只手抓住机车,另外一只手抠进地面里,半个身体趴在地面上,只要抓不稳机车就会飞出去。
巨大的动能撕扯着他,即便是超人类的身体也快要崩溃了。
半个身体在地上磨的血肉模糊,胸前的肋骨全断,五根手指磨平,只剩一个巴掌。
阿七用牙齿啃进沥青里,崩得牙齿全飞了出去。
50米。
40米。
30米。
重型机车在地面上侧着旋转飞翔,像是被抛出的死神之镰一样快速接近着。
其其格的父母没有选择躲避,丈夫搂着妻子两人趴在推车上,颤抖着闭眼等待结局。
这个破碎的家庭已经分离太久了,其其格都没有见到他们一面就又要分开,带着满心期望的家庭重逢,甚至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团圆饭。
他们谁都不想失去,也谁都失去不了!
10米。
阿祁用额头撞击地面,已经快要失去意识!
5米。
机车的飞轮只要再前进一步就将诞生一个新的悲剧。
1米。
世界上有上帝吗?
阿祁不知道,但他希望最好是真的有,因为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只剩下了祈祷。
上帝喜欢悲剧吗?
我不知道,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机车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
此刻,世界万籁俱寂。
只剩暴雨。
................
世界上没有上帝,也没有后悔药,更没有超人类,当情绪战胜理智,开始忘我饮酒的时候悲剧就诞生了。
珍爱生命,远离酒驾。
话归正题,悲剧只是没有增加,但从来没有减少。
其其格的父母应该道谢吗?
他们差点死在这,一个家庭差点因为这个家伙的发泄情绪而毁灭,为什么要感谢?
他们也有情绪要发泄。
当其其格的父亲看到阿祁的眼睛时,情绪也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如果说其他人对阿祁的仇视是莫名其妙的话,那他对阿祁的仇恨是有理有据的。
在他看来,正是双极人让女儿变成这个残缺的模样。
而刚才的惊险,他不认为是阿祁的功劳,因为他不知道阿祁在想什么。
他更愿意相信是刚才祈祷起了作用,长生天保佑,让阿祁不小心翻了下来而不是他主动这样。
毕竟就他的见识来讲,很难相信会有人为了陌生人去承受那种看着自己被磨平的极端痛苦。
于是他先向伟大的长生天跪下磕头表示了感谢,然后起来走向阿祁,在他只剩半边的脸上吐了口唾沫,骂道:“该死的双极人,差点害死我的女儿,还想害死我们吗?你不得好死!!”
在他看来阿祁已经死了,现在的他只是在对着一个差点杀死自己全家的仇人的尸体怒骂。
虽然这具尸体很恶心,但刚才对死亡的恐惧,对家人的眷恋让他恨不得把阿祁碎尸万段。
阿祁没有死,但他已经无法做出表情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家伙和其他所有帝国人一样骂出那些难听的话。
泪水混合着雨水,一种莫大的悲哀流淌在地上。
明明做坏事的是双极联邦....
阿祁又想到祖国的那封信,或许这个标签这辈子都摘不掉了。
我要以祖国为耻吗?
他们都在仇恨,可我又要仇恨谁呢?
我应该找谁出气呢?
连飙车都不信,喝酒都不行,只剩下了无尽的自责。
阿祁一直是个理智的人,他可以理性的看待一切,原谅他们的仇恨,试图为他们辩解,认为是双极人有错在先。
现在呢?
悲哀的来源是哪儿?
它无迹可寻。
悲剧随情绪的发泄又将去往何方呢?
它难以捉摸。
人与人之间难以互相理解,可悲的是,这世间是非曲直从无公论,无非层层情绪,覆盖因果,仅此而已。
其其格的父亲没有解气,又骂了几句“臭酒鬼”,但妻子在呼唤他了。
他不能把妻女扔在这大雨之中,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幸福美好的未来向他招手,他可以和家人拥抱在一起。
妻子的病好了,女儿会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去读书,亲人们彼此相爱。
只余下阿祁在这大雨中,心已经死了,交警在赶来。
很快从生理上也要死了。
似乎是嗅到了心死的气味。
雨水被遮住,阿祁漠然的抬头,在雨幕之下的阴影里藏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居然会有帝国人为他撑伞。
“所有人都是迷途的羔羊,上帝,会赦免你的罪恶。”
那个男人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