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祁蹲着墙角,忍受着保安和插队者的耀武扬威,他们从阿祁的人品开始数落,最后上升到阿祁的家庭,民族,祖国。
尽管他们可能只是超市保安而非媒体或学者,但就是能够从人文道德到经济水平,把远在天边的双极联邦诋毁的什么都不是。
阿祁没有反驳,因为这件事不是辩论,不是说谁有理就行的,而是单纯的发泄,是一种争论。
这种争论的目的不是去证明谁对谁错,单纯的是要发泄脾气让自己心里舒坦罢了。
脾气发泄出去,他们就会消停,甚至和解,原谅,而脾气发泄不出去,只要敢顶撞,那他们就会东扯西扯,把问题越扩越大,横竖就是要证明你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来把这口气撒出去。
如果实在什么都辩论不过,那就只剩人身攻击了,到了那时候甚至连争论都算不上,就只是互骂罢了。
而互骂远远不是终点,这种不是辩论的东西,一定要是某一方完全认输才肯罢休的,双方的脾气都会越来越多,但凡阿祁敢顶撞一句,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为什么阿祁这么熟悉?
因为这6年来他都是这样过的。
只有在睡觉前猛灌自己啤酒他才能入睡。
不然脑子里永远都会回荡着“当时老子要是把他们全杀了”之类的念头。
让自己越想越激动以至于难以入眠。
终于,在长达半个小时,犹如痛打落水狗一般的辱骂之后,不知是词穷,还是那些人的脾气终于消了。
他们“原谅”了阿祁,并用说教的口吻,单方面的“赦免”了他的“罪过”。
“看你小子也算识趣,和其他双极人不一样,这次就放过你了啊,老老实实的生活,别再偷东西了,洗心革面啊。”
阿祁点点头,啤酒也没拿,就这样逃也似的离开了商场。
6年了,从来没有人为他发过声,其实他也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当时或许会忍不住反驳,被骂的惨了,回到家里了,时间一久总会麻木的。
就像机车上面的那些刻痕,也不是一天时间就刻上去的。
日积月累后也就习惯了。
阿祁回到家里,轻轻的把门带上。
作为超人类,他敏锐的发现了家里的变化,相比于出门时,那个砸向墙壁的易拉罐被踢偏移了一厘米左右。
沙发上被人丢了一封皱巴巴的信纸,这年头还有人用信件沟通的?
阿祁紧张的环顾四周,静步走到卧室前,然后猛的拉开门,然后又快步跑到厕所。
奇了怪了,什么都没有。
阿祁坐回沙发上把信纸拆开。
“致我敬爱的兄长:
您好,我是阿柚,您可能并不认识我,因为我是三号生育基地诞生的,当时您已经是一名高贵的超人类了,而我才刚刚领到社会编号。
在我们那一批兄弟姐妹中,您一直是我们的偶像。
所以当年听闻您叛变祖国的消息,我是不信的,您是一名高贵的党卫军军官,却做出了这种选择,我很难理解。
后来我也成为了超人类,加入了计划,几乎是在第2批就来到了帝国潜伏,我也被帝国的繁华所吸引,但我始终清楚,那终究不是我的祖国。
敌人越是强大,我们就越是危险,不过好消息是敌人的内部并不团结,而我们却众志成城,双极是一个伟大的民族,是我们的母亲,绝非帝国人口中的那样不堪。
写这封信并不是为了向您传达命令或者责骂,只是出于个人的意愿,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为了祖国而牺牲了。
我只希望您能记住,您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祖国所给予的,我们的祖国本来就不算强大,如果连团结都失去了又能剩下一些什么呢?
我们只会曾经的历史一样,被当做海外的未开化的猴子一样歧视,被拐卖当做性奴隶。
双极人之所以能站起来,不是因为道德,而是因为我们足够团结。
至此,向您传达祖国的意愿,祖国并不怨恨你,愿您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阿祁捧着信纸,早已经泣不成声,他咽呜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从叛逃之后,他没有再接收到来自祖国的任何信件。
这是可以理解的事。
毕竟以双极人低下的信息传递方式,他们没有那个精力再去投入成本和一个叛徒沟通。
阿祁掀起沙发,把纸箱翻过来猛抖,却什么都没有晃出来。
他现在很难受,这种感觉就像大义灭亲的举报了抢劫的父亲,在学校里被人骂是罪犯的孩子,还因为遭人歧视被退学。
父亲回家时把藏着的钱拿出来,说是本来打算用这钱帮他交学费,最后原谅了他。
阿祁觉得自己是真该死啊。
他痛苦的在地上打滚,捡起那些易拉罐,仰着头试图倒出里面最后一滴酒水。
内心里面窝着火,非要砸点什么,一个劲的捶打自己却还是觉得不够劲。
他飞奔下楼,连门都没关。
然后冲到机车上连摁几下,猛的打起火。
后轮被拆但发动机还是好的。
发动机的声音在雨中轰鸣,机车的前轮拖着尾巴在地上磨出一道火花。
阿祁还在加速,已经完全超速,但城市智能交通系统没有办法联系上机车的内置AI让他刹车,因为刹车系统失灵了。
“啊!!!”
他一边开车一边嘶吼,把油门拧到最大,雨水打得他睁不开。
耳边只剩下的风呼啸而过的声音,但那股内心的火焰还是没有被暴雨熄灭。
好在城市智能虽不能调控他的车,但能够控制其他车辆提前避让,所以一路畅通无阻没有发生什么交通事故。
至少在交警到来把他截停之前,这不会影响到城市的交通运作。
机车的后轮底盘在飞溅的火花中几乎被磨平,露出了里面复杂的电机。
阿祁一心求死,在城市的主干道上发疯似的狂飙。
这壮观的场景吸引了道路两旁的低头族,他们惊奇的抬头,然后拿起手机拍照,发到社交媒体上。
配文千奇百怪,有的人说他是失恋了,是舔狗,开始说男女对立问题,有的人却又扯到民族矛盾上,说他该死。
于是这件事又开始被撕扯得千奇百怪,最后完全脱离事情本身。
好比你在聊艾欧尼亚,他在讲切格瓦拉,然后又窜出来一个人不知头不知尾的问:“你们是在聊莫德凯撒?”
或许这件事之后又会被什么博主截取片段做成视频,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男人的嘶吼在这场暴雨之下,竟意外的和谐。
并不是没有人同情他,只是那些被共鸣的情绪大多是共鸣者自己解读的,也就是以景抒情的那种“我觉得黄鹂在哭泣”。
阿祁如同一颗彗星在这黑蒙蒙的天之下一闪而过,只留下些许火星尾迹,那些行人再次低头,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刷到下一个视频,进入下一种情绪。
可能昨天这里有人跳楼,明天又会有人发疯的在这无差别杀人,后天明星演唱会来了,人们便会在尸骨之上狂欢。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有一种快速疯狂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