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局势真的不容乐观,因为科技是需要人研发的,武器是需要人使用的,经济是需要人建设的。
如果帝国从思想上战败了,那么它所拥有的只能是所谓血脉正统和历史惯性,以此来笼络一批人,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武力镇压。
所有的新生儿,知识分子,各个阶级,将会由下至上的被旧日慢慢腐蚀。
思想的阵线一旦失守,帝国就会在众叛亲离之下土崩瓦解,再强的国力也毫无作用。
除非帝国走上和双极一样的路,将所有不满的人全部杀死,搞思想清洗,然后抛弃历史,对下一代进行洗脑教育。
帝国不愿意走上这条路,因为皇帝也是爹妈养大的,不是没良心的恶魔。
明日计划已经开始了很久,并不是像异世界召唤英雄拯救世界那样一直是同一批人。
其中也不会全都是热血上头的青少年,因为思想的战争和年龄无关。
陈终楠是10人中最小的一个,二十出头的年纪,维尔兹则差不多奔四十岁去了。
这个计划中有承受不住权利和义务带来的压力而主动退出的,也有计划失败精神崩溃而自杀的。
但这么多年来,每一任皇帝接力,始终保持着10人的计划规模,走了一个再补一个,始终没有太大进展,而他们的敌人却进步神速。
陈终楠没有和米歇尔解释什么是“昨日计划”,因为米歇尔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在汉华区,张邦彦组织的阶级武装斗争,按照农村包围城市的中心思想,从派出所民警到小市民阶级,用地下活动的方式传递着思想的火炬。
他声称要让帝国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高喊着什么人人平等,天下大同的口号。
与张邦彦这个强硬派打擂台战的,正是策划了这场“反侵略战争”的维尔兹。
但近几年维尔兹却越发束手无措,你镇压就是和无产阶级过不去,是邪恶的,不镇压...呵呵,等着被推翻然后恢复旧制吗?
越是打击迫害,就越是显得自己邪恶,地下党就越是团结,敌人越打越多,甚至投降的军队打起自家人更有战斗力。
这种战斗就没法打,哪怕维尔兹打了一辈子战,可以无数次的用极小的代价轻易的把张邦彦的游击队捏死,在战术和战略上双重碾压,也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维尔兹无奈的咽下这口恶气,被迫走上了对外战争的路来暂缓局势。
在中央区,阿拉罕—穆罕萨德,试图统一奇点宗教的各个教派,在各种媒体上宣传神学与教义,用牺牲和奉献的苦难精神得到民众的支持。
和他打擂台战的人是华娜,帝国科学院最年轻的院士。
很遗憾的是,华娜快要被逼疯了,科学无法让贫困的人得到救赎。
而互联网上的人懒得去理解科学,理论和公式确实让人信服,但影视故事带来的幻想让他们更向往。
于是他们更多的只是“听”而非理解,然后用迷信的方式去相信一个又一个机构和名词。
一听说这个理论是哪个大学的教授说的就有理,一听说氯化钠会致癌就敬而远之。
华娜几乎要被逼疯了,这群毫无辩证观的人,只要你说的符合常识,那么就是对的,只要听上去足够“科学”,那就是真的。
接受教育改变不了思维模式,读书只是为了赚钱这没有问题,但除了赚钱以外什么都没学到。
这个社会教而不育,人民学而不习的世界,让华娜这个帝国知识分子的顶峰彻底失望。
为什么他们不向往辩证?他们巴不得你摁着他们的脑袋告诉他们:“这就是真理!”
现实的残酷让华娜难以接受,以至于华娜产生了一个畸形的思想,创造一个由AI控制道德,用计算机统一意志的世界。
但很明显,她的计划没有被通过。
另一方面,阿拉罕支持人民摆烂,歌颂苦难,赞美底层人,灌输幻想,吃苦是福,善有善报,升入天国,这种不科学不需要脑子的思维反而让人民觉得快乐无比。
属于华娜的思想战争,几乎是被她的对手摁在地上捶,苦苦支撑。
而陈终楠的对手则是伊万诺维奇,是斯克墨区的民族武装集团,名为斯克墨之盾,他们大多数是反社会的极端安原主义者。
他们根本不讲道理,仇视帝国的一切,认为这个社会对斯克墨人不公平,什么都不听。
和张邦彦的“正义之师”不同,这群人没有什么底线的恐怖袭击从人肉炸弹到直播开飞机撞大楼几乎无恶不作。
只要能够瘫痪政府,消除法律,回归原始,他们什么都敢干。
他们通过抓青少年洗脑的方式来灌输思想,扩大组织规模。
陈终楠根本束手无措,敌人什么都不听,只有一句“你又不是斯克墨人,你懂什么?”
她是第一个在政府眼皮子底下被恐袭的计划者。
通过破坏核电站的方式来要挟政府交人。
为了瓦解陈终楠的意志从注射毒品到虐杀亲人,几乎无恶不作。
但陈终楠依旧挺了过去,并且意志越发坚定。
也是为了保护她,在公海随时移动的潜艇还有产量并不高的纳米机器,都是为她服务的。
.................
米歇尔从歌剧院出来,在潜艇上兜兜转转,找到了分配给自己的房间。
他一进门就躺在了床上,思考陈终楠的话。
“你不是罗文区人,也不是汉华人,我也不知道你来自于哪里,但可以肯定的是,你不止一次的从头开始了。”
所有明日计划的执行者都有计划,米歇尔的原身自然也不例外。
相比于其他的激进者,米歇尔没有对手。
因为他的原身没有中心思想,他认为这是一个思想混乱的年代,如果不从多角度的思考,去亲身体会,是无法得到答案的。
一个人固有的世界观会影响他的思考,以至于对世界产生刻板的固有印象,这样就永远无法找到让所有人都满意的乌托邦。
于是乎米歇尔的原身削去了一切,改造自己的海马体,不断的以各种身份从头开始生活,每一次都会把自己所总结的记忆储存起来,直到得到答案为止。
也就是说米歇尔可能已经不止一次的重启人生了,到底多少岁已经分不清了。
帝国除了保证米歇尔不死以外,什么不会提供,这就是原身的安排。
除此之外,哪怕将这个计划告诉米歇尔,或者加入了反动组织甚至变成帝国叛徒,都是这无序世界的一部分,不需要阻止。
离开前,陈终楠还给了米歇尔一句话,之所以说“还给”,是因为这句话本身就是米歇尔自己寄存在这的。
他的原身是这样说道:“尽管我们思想不同,但我其实并不痛恨他们,我讨厌的从来都是现象而非个人。
通过人身攻击来证明一个人人品有问题,是无法论证一件事情的好坏的,世界上有极端的人,有无法理解的事,有许多因视角不同而导致的误会,这是无可厚非的。
我们应该思考的是如何解决问题本身并想着以后如何预防,而非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把他们孤立,消灭,或者用语言攻击去羞辱他们,以此来消解心中的不满或彰显自己的高贵没有意义,若干年后历史还会重演。
就像我所谈及的,消灭一个种族,无法解决问题,关停一个APP,无法解决问题,杀死一个明星,无法解决问题,这些只会让矛盾越来越复杂,形成一个难以解开的仇视循环。
但我始终找不到答案,我不会强迫你去找,你也可以试着放弃这一切,做一个普通人,将使命交给下一个你自己。
世界依旧会照常运转,不会有什么不同。”
他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天花板的中心有一个方形的镶嵌灯,看着它,米歇尔的内心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他观察了一下,这个灯和其他老式灯一样,在侧部有一个可以通过旋转来打开的盖子用来维修。
它上面有锈迹但依旧能使用,光不算明亮,但也还可以。
米歇尔穿上鞋下床,从自己带来的那些书本里一阵摸索。
他翻出来了一枚金属条块和一封信。
米歇尔将其放在桌子上,沉默的注视着。
想起了一首罗文区的诗:
黄色的林子里有两条路。
很遗憾我无法同时选择两者
身在旅途的我久久站立。
对着其中一条极目眺望。
直到它蜿蜒拐进远处的树丛。
后来,我选择了另外的一条,天经地义。
因为它充满荆棘,需要开拓。
那天清晨,这两条小路一起静卧在无人踩过的树叶丛中。
我却不知是否该回头。
许多许多年以后,林子里有两条路,我选择了行人稀少的那一条。
它改变了我的一生。
——改编自M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创作的《未选择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