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王娶亲的消息像无孔不入的清风传入太真观,粗使婆子们一边干活一边聊的起劲儿,别看她们在宫里只是洗衣做饭,出身未必不是官宦家族,一个个消息反比杨太真灵通很多。
杨太真与阿蛮无意经过她们的墙角,听到她们说——
“那新王妃不比我们娘子模样差,大婚当天,人家气派得很呢。”
“太真娘子也是可怜,跟了那位,躲在这道观里不见天日的,哪比的上在王府里逍遥。”
“哎呦,可别乱说,我听说,太真娘子早在骊山宫里就跟那位......了,来咱们这道观里只是为了方便......,哎呦,说不得,说不得,呵呵呵。”
“哎呦喂,咱们年纪大了,什么事没见过,别说这宫里风俗败坏了,就是长安城里的富裕人家,也出许多这种事情的,真不知那些富贵小姐们脑子里怎么想的,根本不把自己的名节当回事。”
“哎呦,你还别说,对她们来讲,名节算什么,那权势、地位、穿金戴银,不是比一文不值的名节有用,你看看咱们,背着一身从头到脚的名节,还不是整日里双手用的通红一天不得闲地伺候人家,遭的什么罪。”
“呵,那是,你是没有机会勾引权贵,若是年轻个三十岁,也去攀龙附凤,以你的姿色,荣华富贵还不是唾手可得,哈哈哈哈......”
“哈哈哈,死老刘婆子,你再说这种讨打的话,看我不撕烂你喷粪的臭嘴......”
杨太真驻足,听完这些粗俗下流的评价,提起裙摆,轻声离开。谢阿蛮频频回头,记住了这两个老婆子的脸,随后跟着杨太真快步走回了房间。
杨太真内心清楚自己名声不会好听,只是从来都没有人当面说过什么,她见到的人,对她都戴着尊敬的面具,她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到,原来世人眼中的自己,竟果真这样不堪。
难道十八郎也是听信谣言,误以为我在骊山便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所以才那样冷落我。她已经很久不曾想起,过去在王府生活的平静时光。她行过的足迹,走过的台阶,会被新王妃取代,而自己,当真要在这清云道观里度过余生么。
李隆基欲给杨太真一份大礼,下了朝,气定神闲地来到太真观。
高力士随李隆基行至杨太真门口,见谢阿蛮神情紧张,来回踱步,上前问道:“娘子可在房内?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阿蛮见到李隆基,伏地下跪,忧心忡忡地小声道:“禀万岁,娘子今日听到后院浣衣婆子的闲话,心情不佳,中午没有用膳,下午至今未出门,未唤我,奴婢担心......”
她话还没说完,李隆基直接推开屋门,走了进去。高力士把门关上,扶起阿蛮,细细听她讲了今日经过,随后带她去指认这两个长舌的不要命的婆娘。
李隆基进了屋,见到杨太真伏在桌上,没有睡着,眼如核桃,白珠泛红。他关切地问:“太真,你怎么了?”
杨太真本以为是阿蛮进来了,不大想理人,没想到是皇上,慌忙起身行礼,道:“这阿蛮跑哪去了,也不通报一声。太真不知万岁来了,没有出门远迎,还望万岁恕罪。”
李隆基知道她今天受了委屈,温柔又耐心地对她说:“告诉朕,恕你何罪。你若有罪,便是受了委屈,不肯跟朕讲。是觉得朕,没有能力为你出气?还是朕,没有资格做你的依靠?”
杨太真心中郁结了一天,终于绷不住,在李隆基面前潸然泪下。“我...我说不出口。”
李隆基俯下身去,轻轻将杨太真拥入怀中。她哭着,他便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安慰着她,等她哭完。
杨太真将头抵在李隆基结实壮硕的肩膀上,心中难以言喻的酸楚和被人檐下戳脊梁骨的难堪席卷了她,难以挣脱的困苦将她紧紧锁在李隆基身边的方寸之间。她哭了好一会儿,李隆基将轻轻的拍打换成温柔地抚摸。
“哭完了?”李隆基问道。
杨太真用手帕擦了擦脸,点点头,李隆基取过她手里的帕子,替她将脸上哭花的妆又擦了擦。“我是不是不好看了。”杨太真问。
“好看,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李隆基回答她。
“我不要倾国倾城,谶意不好,国色天香倒还可以。”杨玉环笑道。
“哭完又笑,今日太真仙子莫不是要疯魔了。”李隆基打趣她。
杨太真娇嗔地捶了一下李隆基的胸口,道:“陛下惯会取笑我,我若疯了,跟陛下脱不了干系。”
李隆基哈哈笑起来,道:“好好好,跟朕脱不了干系,正合朕意,朕也不想跟你脱了干系。”
杨太真嗔怨地看着他,他搂着怀中温暖柔软的美人,道:“朕已命礼部选好了日子,封你为贵妃。八月十五、十六、十七三日,举国休沐,共庆佳节与你的册封典礼。爱妃,你看如何?”
杨太真愣住了,在听到李隆基用这般随意的口气与她说这般天大的事情的瞬间。她忘了跪下,忘了谢恩,忘了身份,大脑里只剩下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