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宫里,银月高悬,树影团团,虫鸣阵阵。
杨玉环燃着烛,帮咸宜公主抄写曲词。
她脑海中总是浮现出皇上看她的眼神。她觉得,那不是一个父亲看向儿女的眼神,那是一个男人看向女人的眼神。
她嫁入王府好几年了,初为新妇时,也得到过寿王宠爱,琴瑟和鸣,经常外出郊游,山川、田野、闹市、酒楼,长安内外,到处都有他们的足迹。可自从宫中废太子一事以后,寿王行事,变了许多,人也开始内向冷漠。
李瑁对内对外始终客客气气,端端正正的,只是杨玉环觉得,当年他身上那王公贵族的气质光辉消散了很多。日日将自己囚在书房里,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与她来说,犹如守着活寡无异,她好像突然之间,变成了几案上妥帖摆放的一尊方瓶,只要存在就可以了,并没有什么用处。
想到与寿王共同生活的经历,就连几天前发生的事情,都好像异常遥远,一滴墨汁滴到纸上,迅速地消散开来,这张白腾了,杨玉环心想,她将纸揉成一团,丢置一边,重新写了起来。
李隆基歇下了,宫女将他榻上的帐幔放下,掖好,熄了烛火,守在不远处的外间里。黑夜中,李隆基睁开双眼,盯着床脚东南方悬挂的一块宝玉,陷入沉思。
第二天早上,高力士服侍李隆基换洗,问道:“万岁昨夜没有歇好吗?看您眼下怎么有些发青。”
李隆基道:“老啦,觉轻,夜里有点虫声鸟叫,就会醒来。”
高力士道:“骊山植草太多,是否跟工部说说,差人驱驱虫。”
李隆基道:“不用了,你叫他们驱虫,工人哪管那些,为了快点结钱,只会喷洒虫药,休要为了朕这点愚眠杀生吧,叫礼部的人,安排些安神的香来便可。你叫他们去库房找找,以前睿宗喜欢燃一种西域传来的香,安眠息痛,效果很好。”
高力士道:“尊旨。”
温泉宫修筑的不比大明宫那样气派庄严,官员们临时处理公事的场地离皇上的居所也近。李隆基下朝回来,一走进殿内,便闻到一股低沉、浓厚、异域的燃香味道。
他问:“这么快就找到了?”
高力士道:“回皇上的话,礼部说宁王府上总用这种香,备的多,我差人去取,马上就领回来了。”
李隆基没有接话,过了会儿,他道:“今日我与诸位大夫闲聊,兵部的刘尚书说,胡人家族,弟娶兄嫂,父娶儿妻,皆是常事,不足为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高力士道:“异族不像我泱泱大国,习俗礼法森严。他们常以家族利益为重,不以纲常人伦为重,想必他们听说我朝礼制,也会大吃一惊。”
李隆基轻笑一声,道:“是啊,不枉我朝与各族交流频繁,凡事应以开放眼光去对待,总是有益。”
高力士突然想起什么,禀道:“对了,万岁,玉真公主差人来过,说未时欲来见您,如何回复?”
李隆基道:“玉真许久没来看朕了,差人去请。”
高力士道:“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