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王府。
管家来报:“王爷,高公公求见。”
李瑁诧异,这个时辰,什么人来府上,问道:“哪个高公公?”
管家道:“宫里来的。”
李瑁心中一惊,自问自己最近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经手的朝廷事务,也未得罪与宫中有关系的人,如果是父皇身边的高公公来了,那他会找本王什么事呢,他叫管家去请,自己去中堂等候。
李瑁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中堂踱步。生怕高公公带来什么旨意,令自己招架不住。
前途命运,竟在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便扭转得天差地别。
万万没有想到,几句寒暄过后,来人意思竟如闪电般劈开自己的一切。
打击来的这么突然,叫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未来的生活。无论是朝野还是民间,自己都会沦为他人的笑柄吧,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是冤屈的被斩首的皇兄更可怜,还是窝囊地活着的自己更可怜。
笑吧,笑吧,风笑我吧,雨笑我吧,笑我这可怜的倒霉蛋,笑我这娘亲去了的可怜鬼。
高力士走了,李瑁僵硬的身体跌坐在柔软的罗汉床上,他想起了母妃是如何死的,想起了母妃刚走,便听说宫里来了一批女才人,他想到自己在宫中只有宁王可以依靠,可是宁王不会为了他跟父皇对着干,没有什么事是父皇做不出来的,在前朝,他想射太阳,李林甫会把弓箭交到他的手里,在后宫,他想摘星星,高力士会为他架一座天梯。他甚至都不屑于亲自说出来,自有人揣摩圣意。多么可耻啊,多么可悲啊,眼前的路多么明晰啊,高力士已经给他铺好了。
高力士说的话,不就代表父王吗。还有什么是他不可以剥夺,不敢剥夺的吗?
皇兄的尸体刚刚凉透,难道我就可以忘记他们惨死的模样吗。
如果造反呢。兵权在父皇手上,朝中何人能为我所用呢。
如果以死明志呢。宁死不屈的后果,不就是我李瑁死掉而已吗,我死了,他们说不定更满意吧,连那么一点点代表着他们的耻辱的障碍都自行消失了。
不,我不要他们那样如意快活,我要活着,我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做如此不耻的事情,我要让他们跟我一样煎熬,一样受到强烈的世俗的眼光的炙烤,只要我不死,就让大家一起背负着这沉重的一页,祖宗面前,总归不是我李瑁的错。
尽管他愤恨,不甘,依然强忍着憋屈来到了杨玉环的房间。
他已经很久没有踏入过这个房间,他今后,也再不会踏入这个房间。他是来告别的,可他带着笑意对自己的王妃说:“玉环,宫里来人告知,初七后宫亲眷们都去骊山沐玩,你也去吧,这几日多准备一下。”
杨玉环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王爷这般平静温柔,还以为他近日心情好些了,问道:“你同去吗?”
李瑁心中苦笑了一下,心想,我去,我去干什么呢,他道:“宗人府那边有个案子要协理,走不开,你带着府里的人去吧,不急回来,玩的开心些。”
杨玉环思索了片刻,道:“王爷不去,我也不去了。”
李瑁心想,你不去,我早晚人头落地,你去了,我才有一线生机。“你去便好,带上宋知,她是武门出身,能保护你,一应需要尽管跟冯管家提,我叫他按照双倍的标准给你准备,就跟我去了是一样的。”
杨玉环道:“王爷,我不是担心吃穿用度的问题,臣妾只是,不想总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李瑁不耐烦道:“怎么会是你一个人?我刚都说了,宫里亲眷们都去,你是我府王妃,难道撑不起门面吗?我有事走不开,你再不去,岂不是抗旨不尊,你道希望本王被杀头不是?”
杨玉环见李瑁是这个态度,不再说话,默默地坐着。李瑁为自己刚才的冒失有些后悔,想抱抱她,又伸不出手来。拂袖,离开了杨玉环的房间。
李瑁突然想明白了。女人,不过一件衣服。我穿过了,别人还要穿,让给他便是,总归不是我吃亏。留她在我府上又有何用呢。
月如钩,隐于云间。
杨玉环不知道,送她去骊山的车轮,在大唐的土地上,留下了令人叹息的命运的车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