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一海赶着牛车,兄弟四人都搁地下走着。板车上除了那些个家伙什,就只有陈欣怀里抱着采购的东西,笑眯眯的坐在上面。
牛在乡下庄户人家眼里,那是绝对金贵的东西。毕竟农忙的时候还指着它出大力呢,平常谁能舍得瞎使唤?
这要不是有俞墨的面子在,俞一海还真不一定能从族长手里,借出他的这宝贝疙瘩来。
昨天借出去的时候,族长是千交代万嘱咐。一定要把牛给伺候好了,能不累着就不累着它。
俞一海更是连连的答应,他能理解族长的不舍得,毕竟他们族里,就这么一头牛。早上他们兄弟四个是怎么来的,晌午他们还是怎么回去。
俞三海走着走着忍不住扭头看向板车上,那已经空了的几个大木桶,一脸感慨的说。
“俺长这么大都不知道,原来钱还能有这么好挣的时候!”
“可不是,”俞二海跟着感叹了一句。
“俺们兄弟几个,山里地头的忙活一个月,都不一定能顶的过今儿个一天的进项。”
虽然还没有细清点,可是大哥肩头上那满满当当的搭裢是搁那儿的,起码能装个几千文。
俞一海嘿嘿笑着,掂了掂身上的铜板。陈欣说了几遍,让他把铜钱放车上,这挺沉的东西,背着它干嘛?
可俞老大愣是没听。沉啥沉啊?再来几个搭裢他都不嫌沉。他大约的估摸了一下,这两头儿的铜板加起来,最少也得有个四五千文。
这原材料大都是不值钱的,值钱的又是不花钱的,按最大了的成本刨下去,他们今天最少也挣了4000多文。
一个上午就挣了四两多的银子,这搁以前,俞一海他想都不敢想!以后再也不用拽着两个兄弟,搁山里头担惊受怕的打猎了。
老四科举的银子有着落了!
俞一海悄咪咪的回头扫了坐在牛车上的姑娘一眼。
他现在相信爹娘的话了,这姑娘,怕不真是个有来历的。就像戏文里唱的那样,跟他家老四是上辈子的缘分,这辈子特意下凡报恩来了!
他们老俞家得好好的供着她!
他娘说不能戳破仙女儿的身份,那些个神话传说里,都是有过例子的。下凡的仙人,一旦被凡人给戳破了身份,是立马就要飞回天上去的。这弟媳妇要是飞走了,他家老四可咋办?
他要稳住,不能慌乱。不能让这个弟媳妇知道,他们发现了她的身份。
俞墨可没在意他家大哥,那纠结难捱的心思。走在板车旁边,抬起手,用袖子轻轻擦了擦,小妖精汗津津的脸颊额头。
被女孩儿闪身避开。
“唉呀,你别擦,会把脸给我弄花了。”
哦对,忘了她脸上的姜汁儿容易掉色。
男人放下手,看了她腊黄的小脸一眼。才转开视线,搭着兄长们的话。
“这才是刚开始,人都图个新鲜,到底这生意能不能做长久,还得看日后。”
陈欣也接着话茬儿说道。
“俞墨说的对,不过这个夏天的生意应该是稳赚的。毕竟垄断的生意都好做。”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扭身凑到俞墨身边,声音压的特别低。
“我想起来个事儿,要是有人问起这冰块的来源,咱们怎么解释?”
“放心,我已经跟兄长们商量好了,以后两天跑一趟府城。
就说是从冰铺买回来的冰,用木桶封好拉回来,不会让人怀疑的。”
抬手将她脸上汗湿的头发勾回耳后,男人的声音也压的小小的。听着像是在咬耳朵一般。
哦,她不知道府城在哪儿,如今这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道也不清楚。就只能点点头,听本地土著的安排。
在几人闲聊的功夫,牛车晃晃悠悠的转过了弯,下了官道,朝一旁的小路上奋蹄迈步。
陈欣突然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涌起了一阵紧张慌乱的感觉。心脏扑通扑通跳的特别厉害,她抬手捂住胸口,扭头打量着四周的情况。
俞墨即刻发现了女孩儿的不对劲。赶紧凑到她面前,看着那张小脸上慌乱的神色,他的眼中闪过担忧。只是问话的语气,还是一贯的沉稳。
“素素,怎的了?可是哪里不适?”
没顾上回他的话。陈欣眼尖的瞄到在不远处的茂密草丛里,趴着一个人。
大脑像触发了什么机关似的,大量的信息伴着眩晕感,排山倒海般的朝着她的脑海呼啸而来。
陈欣手指着草丛的方向,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
“救人!”
顺着女孩儿手指的方向,俞墨也看见了草丛里的人。是个姑娘,此刻面色苍白的趴卧在那儿,生死不知。他眯了眯眼睛,扬眉给兄长们使了个眼色。
看懂他意思的俞家兄弟几个,赶紧加快步伐的迅速从草丛处路过。
陈欣左手撑着胀的仿佛要炸开了一般的脑袋,右手紧紧的拽住俞墨的手,在晕倒之前用尽所有的力气喊出声儿来。
“俞墨,回去救她!
一定要救她!”
* * * * * *
一轮弯月高悬于空,满天星子,遍布在苍穹的各个角落。
夜幕下的村庄已经十分安静。只有远处庄稼地里,此起彼伏的蛙鸣声,咕呱咕呱的叫的让人心烦气躁。
房中的窗户是打开着的。可是桌上的灯火纹丝不动,整个屋子里,热的像个蒸笼。
面容清隽身姿颀长的布衣书生,正执着一柄蒲扇,侧坐于床前。右手捏着浸湿的棉帕,轻手轻脚给床上的人擦拭着汗湿的脸颊,右手缓缓的与她打扇。
从中午一直昏睡到现在,已经请了郎中过来瞧过,并无任何不妥,就说是睡着了。
可如何能睡的这般沉?
俞墨是不信的。素素这必是出了什么状况。可自己只是一个凡夫俗子,面对这种情况,他束手无策。只能徒然焦虑的为她拭汗摇扇。
俞墨痛恨这种无能为力。
想起今日一并救回来的那个人,他的眼神沉了沉。若不是素素晕倒前,指明的要救人,以俞墨的谨慎性子,是万万不会趟这个浑水的。
这么些年,除了在他的小妖精身上栽过一次,他何时不清醒过?
那人虽然身形狼狈衣衫褴褛,但就凭着那身染血的绸缎衣裳上精致的刺绣,俞墨就敢断定,她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跟他的素素不同,她身上肯定是有大麻烦的。
俞家只是升斗小民,怎么能搅进这种危险的事情里?明哲保身,是他一贯的处事之道。可是最终,他们还是把她带了回来。
俞墨忍不住寻思,素素她究竟为何非要救那姑娘?
是单纯的善心发作,不能见死不救?还是说其中,有什么更大的因由?种种疑惑在他心中细细考量,最终还是只能化作一声深沉的叹息。
无论如何,目前他最担忧的还是,素素她到底,何时才能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