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茴暖注意到任易家长那栏只写了一个母亲任千雪,父亲那栏空着。在一溜填满的表格上,作为少许的空格,着实有些显眼。
林茴暖看了看最左一栏的序号,班上一共有48个人。
曹云山说尽量满足每个人的意愿……
她想和任易做同桌。
任易想不想呢她不管,林茴暖只知道自己对他的好奇心有些爆棚。
她想知道昨晚的真相,如果确实像自己想的那样——他家庭条件不太好。那她作为班长,也可以多关照他。
私心当然也有。
任易又帅成绩又好,学校哪个女生不是削尖了脑袋想跟他坐一块?
她也不例外。
这么想着,手却比脑子动得快,她在座位表中,靠后门靠窗的最后一排,写下了:林茴暖、任易。
这就是当班长的好处吗?!
林茴暖看着那两个名字,嘴角不自觉翘起,梨涡浅浅绽开。
跟任易做同桌,像是被奉为神话、触及不到的人物,有一天突然降临人间与她作陪。
她光是想想就有点激动得心跳加速!
在放学前,林茴暖上讲台说:“大家有关于座位的个人意愿都可以找我说明,这是我的微信。”
她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微信号。
底下有人惊呼出声:“这么人性!”
“早知道曹云山佛,不知道这么佛啊,座位都让我们自己安排。”
方佑揽住任易左臂,一副“求贴贴”的模样:“任易哥哥,我们一块坐吧!”
“你别这么恶心......”任易抖抖肩膀把方佑晃开,而后扭过头看书,不想看他哪怕再多一眼。
不知不觉,放学铃声敲响了。
林茴暖不住宿,这才开学第一个星期,她也不是很想上晚自习,觉得在家里学习更自在些。
她一向是学习劲上来了就猛学一通,从不在不想学习的时候逼迫自己。
她把座位表和名单收进书包里,刚准备走,又停下来看了眼那个白色塑料袋,还是拎着了。
有机会再找那个男生说谢谢吧,他也不是故意的,不能怪他。
任易也起身走出教室,方佑撞了下他肩膀,“去不去打球,和宁泽他们。”
宁泽是高三的,大他们一级,一中篮球校队队员。
他和任易、方佑同一个初中,经常在一块玩。
任易依旧提不起兴致:“不去了,回家睡觉。”
“这才几点?”
“昨晚没睡。”任易眼下的青色确实有点明显,整个人也带着疲倦。
“注意休息啊,有什么事跟我说声。”
任易低头笑了下,没说什么,只拍了把方佑的屁股示意他快走,心底某个角落却暖了暖。
初中的时候,因为任易的成绩好,方佑经常去请教他问题。
刚开始任易并不给他面子,理都不理他。
敌不过方佑一直纠缠。
方佑后来成了任易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知道他家里边情况的人。
旁人看来,是方佑一直缠着任易。事实上是他让任易体验了友情的滋味,也给了任易被在乎的感觉。
哪个男生肯一直热脸贴冷屁股缠着另一个男生?
对一个人好,又岂是莫名其妙的。
......
初二,少年们都处在自尊心爆棚的青春期。
方佑班里边掀起了球鞋热,每个男生脚上的鞋子不是带勾就是带三道杠,有的还绣着个小飞人。
下课了也都聚在一起讨论又买了什么新鞋子、包裹性和脚感怎样,实战时候抓地力咋样......
只有任易,坐在窗边安安静静地看书,从不参与他们的讨论。
即使男生们总是在他的同桌方佑旁边围成一圈,他也似乎没有被打扰到,埋头做题。
刚分了班开学不久,很多人都是生面孔。
他们对任易也不了解,只觉得他沉默寡言爱学习。
有一次,有个男生看他只言未发,以为他是慢热,出于好心也想把他拉进来讨论。
“诶,任易,你穿的是什么球鞋?”男生说完腰渐渐弯下去,想看看任易脚上穿的什么。
任易看向那个男生的眸子里光亮渐暗,他穿着单薄布鞋的双脚不易被人察觉地往后缩了下。
男生弯腰的动作被方佑半道拦截。
上课铃响得太及时,方佑赶紧把他们全招呼走了。
那天之后,方佑总会状似无意地给他点关照,塞瓶牛奶、带份早餐什么的。
任易一开始并不接受他的好意,他觉得自己并不需要被可怜,他活得挺好的。
只是他不知道,在旁人看来,他有多瘦,个子也比同龄男生矮得多。
方佑劝说:“多喝牛奶,才长得高,身子壮了体力才好。”
他也常把任易拐去篮球场打球。
还借由打篮球要保护好脚踝,在任易生日时送了他一双球鞋。
任易的生日,是班里交资料时,方佑从他身份证上看来的。
任易哪肯接受这贵重的礼物,回礼对他来说是个负担。
方佑解释说这是自己一年前买的,现在脚码已经大得多,穿不下这双鞋了,放在家里也是浪费,一定要任易收下。
后来任易参加了大大小小的竞赛,几乎包揽了各个学科的一等奖、特等奖,拿了不少奖金。
学校每年评的奖学金,他也都领的头一份。
经常被方佑带着打球,他身形终于不是人群中最矮小的那一个。
初二的一个寒假过去,他一蹿蹿到一米七五,几乎赶上方佑。
国旗下讲话的任易浑身发散着耀眼的光芒。少年不用logo傍身,往那一站,人人都觉得他灿烂如阳。
任易终于也等到方佑生日那一天,买了一双最新款球鞋送给方佑当礼物,方佑大方接下。
两人友谊随着时间过去,越来越坚不可摧。
如果说初中的任易是内向自卑的,现在的任易更多了份从容和自信。他感谢方佑在年少时维护自己那刚冒头的自尊心。
......
枫城一中门口就是公交站,坐公交车上下学很方便。
下了公交,任易慢步踱到一栋老旧的居民楼下,他家住三楼。
楼底下有几个老大爷坐在塑料椅子上,拿着蒲扇扇风。
见到任易都招呼他,“小伙子,放学啦?”
任易礼貌应答。
张大爷家和他家是邻居,是这其中最照顾他的。
小时候,他被任千雪毒打,总是张大爷看不过去,收留偷跑出来的他。
任千雪却总没给人好脸色看。
倒不如说,任千雪看不起这栋居民楼里的所有人,她好像总觉得自己会有翻身之日,不愿意跟这些她看不上的人来往。
钥匙插进锁孔发出“咔嗒”声响,门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黑暗的屋子,如他所料,家里边没人在,只有四处滚落的啤酒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