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侠静静地坐在关家的院子里,这座海城的庄园式建筑给了他太过陌生的感觉,是这样奢华的院落,他却静得下心来,捧着那本《失去影子的男人》读得出神。他已经不知道翻阅过这本书多少次,书页上已经有了抹不掉的痕迹,但每每还是忍不住去摩挲几下,好像这些油墨上多少有着那个人的印记。
邱水在翻译这本书的时候,状态很奇怪,经常会呆呆地坐在电脑前,一言不发,什么动作都没有,看着很让人心疼。那时候,洛侠只能轻轻把他抱在怀里,而似乎只要有一个拥抱,邱水就会振作起来。除此以外,就是邱水的话越来越少了,他似乎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只是有些病态地做着一切。
后来,他总是泪流满面,读着博尔赫斯那首《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洛侠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现在想来,邱水似乎对如今的一切有一定的感应。他孤身一人走入海里的时候,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呢?
洛侠翻到书的最后一页,上面正是邱水失忆前最后留下的文字,他认认真真抄录了那首《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用眷恋的眼神抱住了自己,两人相拥而眠,再醒来时,他已经忘记了一切。
“我给你一个久久凝望孤月的人的悲哀……”洛侠下意识念出了这句话,突然愣了一下。邱水在抄录这首诗的时候,选择了双语的版本,在中文下面,每一句诗的英语版都对应着。平时洛侠看的时候没有多注意,这一次,他却发现了一点奇怪的地方。
这句话的原句是“I offer you the bitterness of a man who has looked long and long at the lonely moon”,非常简单,以邱水的水平,闭着眼睛也不会写错。可在一连串的字母间,洛侠分明发现第一个“the”写得异常潦草。邱水并不会花体,他的字母一向是老师教的工整写法,辨识度很高。这句里面突兀夹了一个潦草的“the”,就好像中间的“h”被漏掉了一样。
洛侠开始看向其他几行,最终确定了,这种潦草的字体出现了很多次,分别是“s”;“h”;“a”;“d”;“o”;“w”,顺序是排列好的,正好组成了“shadow(影子)”这个单词。
此时太阳高升,夏日的阳光毒辣,打在洛侠的身上,他却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身下的影子,打了个寒颤。邱水为什么要留下这样的记号?仅仅是因为这本书的题目里有这个单词吗?
他呆在海都最安全的地方,关夏风的宅邸设下了重重关卡,不干净的东西,不论来自东西方,都无法轻易突入(虽然是自认为),可洛侠依旧觉得不踏实,他开始怀疑,邱水到底经历了什么——那段时间,在他瘫痪在床上的时候,邱水到底在外面遇到了什么?自己从他工作单位得到的消息,真的是全部吗?
“洛侠!”
声音招呼来,洛侠下意识抬眼看去,却见早就出门去的四人竟然一起回来了,只是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们此行不知道有什么经历,洛侠也皱起眉头,叹了口气,道:“是不是有些棘手?”
“确实棘手。”唐浅点点头,沉吟片刻,“总而言之,明恺,你能感觉到什么吗?”
陆明恺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虽然洛哥身上有恶魔的气息,但应该是之前附体的残留物,很微弱。”
“他是活人。”唐浅不着痕迹地对薛礼使了个眼色,这个判断,却让薛礼又开始头疼起来了。陆明恺确认过,洛侠没有身为“恶魔”的可能;唐浅也证实了,洛侠实打实是个活人,那么在镜子里死去的洛侠,到底是什么东西,莫非有两个洛侠?
关山站出来,问道:“洛侠,你知道邱水有去过马力迪克多教堂吗?他有没有跟你说过塞缪尔神父的事情?”
这位神父如今恐怕已经被带入了地狱,也没法得到确切信息了。
洛侠一脸茫然:“他去过教堂?我不知道这回事,也没听他提起过。怎么可能,他不可能去教堂的……”
“我也很难相信。”薛礼一脸为难,“要知道邱水那人,他对于鬼神之说非常厌恶。大多数人可能多少抱有一点敬畏之心,可他是实打实的厌恶啊。”
“为什么会厌恶?”陆明恺把内心的疑问说了出来,“邱水应该不是圈内人,他接触过这些吗?”
唐浅想了想,悠悠解释道:“怎么说呢,这和他家里有些关系。主要是他家里的人都有一些信佛,家里摆着观音像,逢农历初一和十五需上供品,每位家庭成员燃香祈福,说起来他好像也拜过,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他就再也不干这些事了。”
宁城与舟城距离很近,在舟城东部海域有一座小岛,岛上是小有名气的洛迦山,称得上一处佛国圣地,每年都有无数信徒与游客前往祈福,更能看到僧人自山下一步一叩首,虔诚地拜过去。唐浅寝室四人曾经打算在元旦时一起前往那里游玩,但一听到洛迦山的名号,邱水立刻咬死不去,那种地方,他听着都想吐。
唐浅耸耸肩,说道:“要不是我和他室友,他早就得罪死各路神仙了。”
庇佑是一些很玄幻,甚至很邪性的东西,说不太清楚。可邱水这样的态度,多多少少会影响一些运势,虽然不太明显。当时唐浅还动了些心思帮他打点了几番,给自己这好友铺点路。
“那不是人牛逼吗,他突出一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哈哈哈!”薛礼想起昔日的场景,脸色难看地笑了笑,要知道邱水刚来大学就一副水逆的样子,钱包被偷,吃饭被泼,手机从口袋里掉出来屏幕直接粉碎,走路还平地摔伤了脚踝,就是这样,他都不愿意听自己建议去庙里看看。
其他人没什么反应,可陆明恺愣了一下,看了看薛礼,又古怪地望向了唐浅,说道:“泰山……”
“别说多余的话。”唐浅眼皮跳了跳,打断了陆明恺后面的话。陆明恺一惊,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什么,慌忙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嘿嘿一笑,把自己的嘴巴合上了。
关山两眼一瞪:“什么秘密?我都不能说?”
“就是,我陪你睡了四年,你都不能告诉我?”薛礼嚷嚷道。
唐浅一脸嫌弃地扫了他一眼,说道:“你离我远一点,晦气。”
薛礼:……
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陆明恺,明明是他先来的,凭什么陆明恺这家伙能知道那么多,自己天天被蒙在鼓里,给唐浅这个恶劣的逼人当猴耍。
他全然没想到关山也不知道这个事实。
唐浅打了个哈哈,这个话题算是过去了,只是又接上了前面说的,道:“其实吧,邱水对于鬼神这个态度的转变,或许也能成为这次事件的突破口。”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却见唐浅看向洛侠,后者立刻心领神会,缓缓开口,讲述起邱水曾经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