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李英只是陷入了植物人的状态,没法醒来,没法回答,陈思佳看着母亲变成这副模样,整日坐在病床里以泪洗面,却不知陈国伟那边在盘算着李英什么时候才会死去,他并没有继续让李英在医院里浪费钱的打算。
出于人道主义,或者多年的夫妻情分?连陈国伟自己都说不清楚,在医院里待了一个月后,他们放弃了在医院治疗,这一放弃回到家,李英就基本上被宣告了死亡。
那一天,陈国伟使用了那个怪异女人留下来的眼药水。一开始只觉得眼睛痒痒的,但没有任何异常,他眨巴眨巴,望了望四周,也没发现任何效果,只以为是那个女人在装神弄鬼吓唬他。却不料在李英去世后当晚,陈国伟忽然从睡梦中惊醒,他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知道为什么,他心慌得厉害。
房间里很黑,什么也看不清楚,陈国伟却不敢出声,本能觉得不太对劲。眼睛终于慢慢适应了黑暗,他微微偏了偏脑袋,把视线投向自己的右侧。
黑暗中,陈国伟瞪大了眼睛。
清冷的月光自在透过薄薄的窗帘,露出一点微光,那仅存的一点点光源却清楚映照出了一个站立着的“人”,有一个“人”就站在床的右侧,在盯着他。陈国伟的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他想要用脏话去咒骂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只是话卡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死死地盯着那个“人影”,左手伸出去在床头摸索,终于探到了开关,陈国伟猛打一把打开了。
房间里亮堂起来,他连忙仔细看过去,那“人影”却没有因为光而消失,但陈国伟看仔细了,那是……李英!
鬼魂,回来了。陈国伟瞪着那面无血色,面无表情地李英,忽然后悔起来,只是李英什么动作也没有,她似乎还不适应鬼魂的身份,就是呆呆地站在那。好一会儿,陈国伟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也顾不上换衣服,疯了一样跑出去。
“思佳,走,马上和我走!”他一把拽起熟睡中的女儿,不顾陈思佳的反抗和害怕,强行把对方抱到了车上。此时小区还在封闭管理,但陈国伟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留着是死,跑出去还有一线生机!
他没有管拦路的路障,直接一头撞了出去,吓得陈思佳大惊失色,他不知道陈国伟这是怎么了,一时之间大气不敢出。陈国伟红着眼睛,努力睁大,好像这样能看得清路,看得清前面有没有奇怪的东西。凌晨时分,又是疫情管控期间,任何出现的“人”都需要警惕。
好在,他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人”,一路上有惊无险,“李英”也没有再出现,只是陈思佳一直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陈国伟却不知道如何作答,说她妈妈变成鬼了?说有人告诉他,她想活下来就必须去到郊区?
接下来的事情,就这样发展着,陈国伟干脆当起了一个恶魔父亲,把陈思佳囚禁在家里。自己却拼了命地去找关系,去调查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连带原本摇摇欲坠的公司彻底报废了。
每个人都在唾弃他的无能,但陈国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陈思佳,上面的一切,是他能做到的极限,嫁与赵俊杰是他能想到的最佳方法,求唐浅是他新看到的希望,至少目前来看,他赌对了。
内容说罢,鸦雀无声,薛礼和陆明恺都不知背后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陈国伟,只觉得,陈国伟并不可恨,反而是太可悲了,一个不知道该如何爱自己女儿的父亲,笨拙地用残忍的方式,只是为了保全女儿的性命。
如此,上面背后的那些人,图谋的到底是什么?头一次,两个人对自己背后组织的内幕有了动摇的想法。
“愚蠢。”似乎是看出了两人的心态变化,唐浅冷笑了一声,“你们听了这些话,就觉得陈叔可怜了么,在我看来,这却是十足感动自己的说辞。陈叔,你把自己包装成一个爱女儿的父亲,也改变不了你骨子里的自私和小人心理。”
陈国伟愣住了,他不明白唐浅为什么会这样说,他——看出来了吗?
他什么都知道了吗?
陈国伟有些慌了。
关山浅笑一声,摇了摇头:“你就这么笃定,那个女人说你的夫人要杀女儿就是真的?从头到尾,你只是被对方唬住了,只要对方有这种能力,哪怕说成你女儿要杀你,你也会相信。”
“活在自己的认知里,认为一切都是按照自己的想象发展,你们和我爸一样,都活在自己的理想乡里。”唐浅自嘲地笑了笑,想起了记忆里那个父亲,高大伟岸的身影在那个冬天轰然倒塌,“万事的因果还真在这里,一样的人,一样的结局。”
陈国伟无话可说,被小辈指着鼻子骂,他一句话都没办法还嘴。
“我再问你,你凭什么觉得,对方让你把女儿带去郊区,是在救她?”关山又奇怪地看了陈国伟一眼,“基本的逻辑都盘不清楚,看见一个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你究竟是害怕对方的能耐,还是被美人计晃了神?”
陈国伟的脸色彻底难看下来,是了,这是他后来意识到的最大问题。从头到尾,那个女人都没有许诺过这是救陈思佳的办法,自己只是先入为主地觉得对方是来帮自己的。
他本来想把这些隐藏起来,在他看来,年轻人根本不会想到这一层,就好像薛礼和陆明恺那样,看不穿才对。
应该……看不穿才对。
“你可以说你关心则乱,可以说你没想那么多,但是这都改变不了你事到如今还在给自己找补的事实。”唐浅瞥了他一眼,冷冷地指了一下门口,“走吧,思佳和赵俊杰现在在我房子里,地址刚才已经发到了你手机上。你可以选择去或不去,接下来的事情,不需要你管了。”
陈国伟默然,从刚才开始,他一个字都没说,只是默默低着头,离开了这里。他已经没有脸,也没有办法赎罪了,从头到尾这场针对陈家的涡旋,都不是外人在推动。
把女儿推向这个境地的始作俑者,其实就是他们夫妻。
唐浅盯着陈国伟远去的背影,直勾勾地,直到他的身影完全隐没在黑暗里,房门关上,他才收回了眼神,若无其事地转了个身,说道:“走吧,我们去处理人头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