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礼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是忍不住叹息几句，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唐浅，道：“你火急火燎地让我来，就是处理这件事吧，我的人还在外面，这就让他们进来。”
他隶属于官方灵异组织，也可以说是一个既松散又严格的组织。平常吃的是国家饭，但实话实说，如今这太平盛世，再加上民间与官方的联合组织，很难出现大规模的“灵异”现象。对于那种无害的灵异，他们是不会管的。
所以说，进去很难，条件很苛刻，办事的时候条条框框也很复杂，可前提是有事情要办。薛礼大学毕业后就加入了，整整三年，他什么正事都没办过。毕竟他们负责的都会是一些疑难杂症，小打小闹的自有民间高人出手。
你见过几个正儿八经确信自己碰到灵异事件的，会去报官？
偶尔也会有疑似事件出现，结果实地考察了一下，了解情况后，又是一次“心中的鬼”。久而久之，他已经习惯了。要不是喊他的人是唐浅，他还真会以为这次被耍了。岂料摩拳擦掌决定来这大干一场，听到的故事还叫人不太好受。
还不如直接镇压了来得实在，他并不想让自己难受。
“别。”唐浅按住薛礼已经掏出手机来的手，摇了摇头。见薛礼一脸疑惑地看向他，那边交代完一切的冯慧又瘫坐在地上，他扭头望了望远处的教学楼，转回来，看向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秦朔。
“秦朔，她说的是真的吗？”唐浅问。
薛礼一脸莫名其妙：“他不是死者吗？你用普通话讲，怎么听得懂？”
只是唐浅没有回应他，反倒是蹲下来，右手搭在秦朔的肩膀上，定定地看向神色有些茫然的秦朔。
小男孩歪着头，似乎没听懂唐浅在说什么，只是随着时间过去，唐浅依旧保持这样与他对视的动作，秦朔知道，唐浅已经发现了什么，再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秦朔问。
唐浅顿了顿，回答道：“校长室里，你说梦话了。”
秦朔脑袋低了下去，沉默了。
薛礼凌乱了。
不是，说好的人鬼语言不通，之前冯慧是因为体内有林海芝，这秦朔又是什么情况，你们专门来打破常规的，你们是露露不累卡吗？
好半晌，秦朔才抬起头来，还是那样清澈无辜的眼神，只是这一次，他盯着唐浅，笑起来：“那个时候，我真的睡着了。”
“你为什么不杀我？”
身为死者，他很清楚自己在唐浅这些人眼中是什么样的存在。他想要杀死唐浅，这是出自“死者”的本能，灵媒或是其他特殊的活人，对他们来说是珍馐，不是靠意志力就能压抑的。
只是先前，他回答想要唐浅活下来的心情，又不是假的。之前在校长室，秦朔真的放下了戒备，也做好了会被唐浅除掉的心理准备。
他已经做错了事情，得到报应也应该。这样想着，秦朔强迫自己陷入了沉睡，就让自己带着最后一点温存消散于天地之间也不错。
但最后唤醒他的不是痛苦，而是一句“好梦”。
是啊！秦朔恍然，当时唐浅说的那句话，唤醒自己的那句话，就不是用死者的语言说的。
唐浅并不回答秦朔的问题，只是变掌为拳，轻轻在秦朔的胸口敲击了两下，又张开手掌，微微发劲。在冯慧和薛礼错愕的眼神中，一道虚幻的影子被驱逐了出来，而原本秦朔的身体摇晃了几下，栽倒在地上。
“浩祥！”冯慧认出了倒在地上的人，惊叫出声。
薛礼快步上去，探了探李浩祥的情况，偏过头对唐浅道：“没死，但是受死者附身太久，补不足阳气也没几天了。”
“这事交给你。”唐浅说。
娘的，薛礼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又不打算给钱，知不知道补个阳气听上去简单，那材料可是吞金兽啊！
“冯校长，事情早已脱离你的掌控了。”唐浅喃喃着，望向那飞在空中，已经再无先前那孩童天真表情的秦朔。小男孩的模样没有改变，只是身为死者的他也再不会铭记情感。
冯慧不明所以，却见空中的秦朔抬起右手，冯慧便感觉自己身下的土有些不稳。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经历太多的她，此时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逃跑，只待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就见她面前的土里突然冒出来一颗人头，下一刻，一具男人的身体狠狠地压在了她身上。
“李，李副校长……”冯慧瞪大了眼睛，看着身上那具早已冰凉的身体，李广生的脖颈处有一圈明显的勒痕，暴露的皮肤上也爬满了淤青。他的嘴巴和眼睛都被针线缝了起来，双腿盘着，双手合十，姿势看上去是在祈祷。
薛礼走上去，狠狠一脚踹开了李广生，也不去理会地上的冯慧，大声问道：“唐浅，到底怎么回事？”
“李广生、林海芝、章素梅，还有四位学生。在冯慧找寻第7个目标之前，数量已经够了。”唐浅抬起手，在虚空中抓了一波，浓稠的鬼气，正如他第一次走过的那条街。
“秦朔反过来利用了冯校长想操作的仪式，在她都不知道的时候杀死了李广生，如此，7人活祭，镇的不是他这个死者，而是整个青鸟小学的风水！”
此言一出，薛礼和冯慧都是大惊。冯慧自是什么都看不到，但薛礼惨白着脸色，7人活祭，如果那对象原本就被控制着也就罢了，可现在反而被对方主导。
那7个人，全部被秦朔收下了。
凶，凶得可怕。这不是普通的厉鬼怨鬼能比，在这小小的湖城，一个放到省里就泯然众人的小学里，居然生得出如此可怕的鬼！这冯慧和李广生当初到底造了个什么孽啊！
接着四周鬼气大起，浓稠的黑暗遮盖了青鸟小学所属的全区，原本向浅蓝色转变的天空再度染了色。
只是再也没有半点光亮。
冯慧再度尖叫了一声，手撑着地面快速后退，脚上的高跟鞋也踢掉了。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原本高大宏伟的教学楼，在此刻竟然诡异地融化，砖瓦水泥如泡沫般消解，露出了藏在里面的东西。
那是校长室内办公桌上的青鸟雕塑，只是放大了数倍，而原本精雕细琢的青鸟活了，正如先前冯慧胸前的青鸟绣图那般。那雕塑青鸟似乎也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痛苦地扇弄着翅膀，以蓝紫色为基调的身体上开始冒出一点点黑斑来，青鸟的瞳孔中满是痛苦之色，血泪顺着身体淌下来。
“通信断了，联系不上人。”薛礼看向唐浅。
“东西带着么？”唐浅问。
薛礼点了点头。
身后的秦朔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竹林里只剩下地上躺着的7个人，还有他们三个。而随着鬼气的弥漫，很快，外面的大草坪上来了客人——它们身型各异，高矮胖瘦，男女老少皆有，身着不同时代的衣物。
它们没有神智，没有感情，不辨善恶。
它们并非怨灵，而是死者。
在青鸟小学的地界上，从古至今，所有的“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