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随月升突然觉得有点失落,明明刚刚和龚舟拌嘴还开心得很。他抬头看看月亮,月色如此美丽大概两个人欣赏会更浪漫吧。
浪漫?啊呸,形容得不对,换个词。
温馨?…也不对。
甜蜜?…更不对。
缱绻…激情…情调…好像都不对。
边走边想,直到快到家了他才想到一个最接近的词:幸福!
对,是幸福。
幸福是什么,幸福是一种能够长期存在的平和、舒畅的精神状态。和龚舟在一起,不管是吃饭也好爬山也好,还是赏月也好,他都在做自己,他觉得舒服,他觉得畅快。
手机亮了,来了信息。
“山上有一种野花,十月盛开,花开时你愿意再和我去一次吗?”
今天玩得不尽兴他也看出来了吧,所以这是,想弥补?
“下次早点出发。”
回完信息他想起照片的事,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给龚舟看。
谁敢相信这个家里照片最多的竟然不是人而是一条狗。
随月升从小就不喜欢拍照,谁给他拍照他都不配合,家里他的照片不多。他把火药带到这个家后不久就去上大学了,火药是奶奶养大的。奶奶把它当孩子养,明明是只公狗却给它戴发夹,穿花衣,每年给它拍不同风格的艺术照,家里它的照片有整整三大本。
相册在奶奶房里,担心影响奶奶休息随月升打着手机手电筒偷偷摸摸找了半天才找到。
不得不说,火药虽然性格不讨喜,但小时候是真可爱,胖胖的身子,尖尖的耳朵,圆圆的脑袋,毛茸茸的,背上和尾巴的毛发是黑色的,四肢却又是黄色的。小时候脖子下面有一圈白色的毛发,像围巾一样,长大后慢慢消失了。
这张可爱,咔咔;那张可爱,咔咔;随月升把他认为好看的都拍了下来,最后发现拍了六七十张。
是他自己要的,应该不会嫌多吧。
龚舟靠着车窗,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觉得美好得不真实。
他看看天上的月亮,再看看手机上今天爬山时偷拍的随月升的照片,不厌其烦的重复这两个动作,好像这样就能确认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微信消息提示音突然响个不停,持续了两分多钟才停下。
戴着蝴蝶发夹的火药、穿着粉红色碎花裙的火药、戴着西部牛仔帽的火药……每一张都把龚舟乐得不行。
看得越久龚舟越有一种熟悉感,仿佛他真实触摸过小火药一样。
最后一张照片里,小火药躺在地上四脚朝天露着肚皮在睡觉,毛茸茸的,像大熊猫一样。
就是这张照片让龚舟想起了胖达,胖达也会这样高难度的睡觉姿势,经常睡着睡着自己把自己吓醒。
“师傅麻烦你开快一点。
回到家,龚舟翻箱倒柜找遍了也没找到那个手机。后来想起那张照片好像传到了QQ相册里,他登上QQ,在一个名为《记忆》的相册里找到了那张照片。
当时外婆在屋前的院子里捆柴火,龚舟在旁边帮她干些杂活,胖达倒在柴火堆里,睡得四仰八叉,外婆笑话胖达睡得跟猪一样,龚舟手贱去试了一下,摸它肚皮摸它脚都没反应,睡得比猪还沉,龚舟觉得太可爱了就用手机拍了下来。
他把照片发给随月升。
“我家胖达,你看跟你家火药像不像。”
过一会儿收到回复:“复制粘贴都没这么像的。”
哈哈,的确是。
龚舟躺在床上,来回翻看火药的照片,越看越喜欢,跟他的胖达一样无敌可爱。
唉,该死的偷狗贼!也不知道他的胖达还在不在,偷狗贼有没有好好对它。
龚舟又打开《记忆》的相册,里面400多张照片全是关于家人的回忆,他父母的,爷爷奶奶的,外公外婆的……他们都已经走了很多年。
他很少打开这个相册,过往的美好已遥不可及,现实的悲哀却寸步不离。他不常追忆,试着放下是他唯一能做的。
“嘀嘀”,有人找他。
他这QQ加的都是同学和同事,微信没出来以前用得挺多的,现在基本没人在上面找他了。
除了一个对他来说很特别的人,Gee。
QQ漂流瓶很多人都用过,火过很长一段时间,龚舟和Gee就是通过漂流瓶认识的。
父母走后龚舟也是消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虽然他读书、毕业、工作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区别,甚至在很多人眼里他非常强大,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就是只纸糊的老虎,外表看起来坚不可摧,其实内心弱不可堪。那个时候他需要发泄,但是没有途径,过得很压抑。有一天他在百度上搜索“如何排解负面情绪?”下面有个回答是——将所有的不快乐装进漂流瓶扔走。
于是他开始试着玩漂流瓶,他记得他第一次写的是:若是天堂太拥挤,请把我的父母还给我。
第二天他收到回复:如果天堂太拥挤,那这世界一定是好人更多。
就因为这句话,他和Gee成为了QQ好友。后来和Gee的聊天中他得知原来Gee也失去了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他说因为他的原因,他的母亲和他没来得及见面的弟弟或妹妹在一次车祸中不幸离世。目睹车祸现场之后他每天晚上都无法入睡,即便吃了安眠药也会在睡梦中惊醒,长此以往他患上了重度抑郁症。他的父亲责备他,他不知该向谁求救,最后为了自救他放弃了成为一名外科医生的想法,选择成为一名心理医生。
那段时间两人常常相互鼓励,虽然从未见面却是彼此的精神支柱,龚舟甚至觉得他们像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他们有很多共同的爱好,也有很多共同的话题,而这些都是和女生无法交流的,正是因为这些龚舟确认了自己的性取向。
Gee:今天吃饭的时候我爸给我夹了一块排骨,我没吃。我知道他一直都是爱我的。我很矛盾,我一边希望他还爱我,一边又宁愿他恨我。
龚舟想了很久,回复他:别拿恨当爱的保护色,你一直很好,值得被爱。
这一天,所有人都过得很开心,除了随云鹤。他站在阳台上吸完了整整两包烟,不知不觉脸上一片湿润。那块排骨像根刺一样扎进了他心里,刺得他血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