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颜回到家,已经不再是珚,恢复了自己的容貌和身份。
如今,就算是站在他面前,他恐怕也认不出来吧。
想到相繇,沐颜的心里就一阵密密麻麻地疼痛,连笑容都维持不住。
珚叹了口气,“看来,你是跟他吵架了才回来的。”
沐颜心里更难受了,若真是吵架就好了。
可他们不是吵架,而且对方彻底忘了她。想到相繇那冰冷的眼神,她就觉得无法呼吸。
不,他已经不是相繇了,而是相柳,神农氏曾经的将军相柳。
那个共工手下的第一号战将,曾让前任轩辕王和现任轩辕王都无比头痛的人。
如今,又复活了,不知道舅舅知道后,作何感想。
他曾经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杀了他。
舅舅会不会又派人杀了他?沐颜的泪再次提起来,不管他是不是忘了自己,她都希望他能平安。
如今,神农早已经归顺,只要他不再搞事,舅舅当不会对他怎样吧。
对,舅舅虽然心眼小,却也是个贤明的王,待底下的臣子一向也是有些雅量的,应该不至于就为了从前的事情动手吧。
那时候各为其主,舅舅也曾欣赏过他,赞扬过他的气节。
珚见她不说话,脸色变来变去,问她是不是在担心他,在想他。
“没有,我们,已经结束了。”
“啊,结束了?那既然结束了的话,你这婚也就不用退了?”
沐颜用力摇头,“还是要退的,我跟楚之间,没有男女之情。”
珚说:“成亲,倒也不一定需要有男女之情。”
沐颜知道珚说得是馨悦姑姑,与轩辕王之间相敬如宾,却也还是过了几百年了,若是凡人,早就已经过了好几辈子。
能相伴这么久,也是福气。
锦衣富贵,安乐无忧,和平共处几百年,俩人如今也是一段佳话。
只可惜,俩人之间没有孩子,馨悦姑姑看起来也不是很介意,反倒从小就十分疼爱沐颜。
有时候沐颜觉得,姑姑是不是把她当作了女儿,将母爱都倾泄在了她身上。
晚饭很快就准备好了,小桃过来叫她们吃饭。
上次四个人围坐在一起,还是两百年前的事情。
沐颜喜欢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娘亲总是拦着,说这样不利于消化,容易闹肚子疼,可爹爹说,心情好最重要。
心情不好,心里不舒服才容易肚子疼。
沐颜于是一边吃饭一边说起历练的事情,她说到自己饿肚子没饭吃。
三人同时皱眉,心疼地看着她说:“你受苦了。”
说到她遇到骗子,三个人同时吸一口气,“可有被骗色?”
说到努力死斗场,三人同时开口:“可有被打伤?”
珚又说到相繇,说到狼妖,说到白猿白玫,最后说到残阳涂山小辈。
爹爹惊讶:“涂山冥那孩子竟然也被骗进去了?”
“连我都被骗进去了,他那么傻白甜,怎么可能逃得过。”
“他,傻白甜?”
“嗯,有问题吗?”沐颜看着老爹,怎么看着自己爹爹对涂山冥的评价跟他不一样?
“嗯,没问题。你继续说。”
珚又说到朱厌朱尧,还有朱十二。
“那个朱十二,我给他改了个名字,叫朱堇。让箫良将他带回了神农,他人呢?”
夜鸣和绮都赶紧转移话题,给沐颜夹菜,“这都是你小时候喜欢吃的,也是爹爹亲手种的,你尝尝看。”
沐颜起了疑心,“是不是朱堇出了什么事?”
夜鸣笑着说:“能有什么事,就是现在太晚了,明天再去想他的事情吧。”
“再给我们讲讲别的事情,你从奴隶死斗场出来,然后呢?莲花是谁?”绮问沐颜。
“还有相繇,你跟他之间就发生什么事情?”珚成功地让大家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将爹娘的注意力都拉到了相繇身上。
“没有,我和他,就是朋友呗,还能有什么事情。”
沐颜开始吃菜,三人都满脸不信,急切地追着问:“他呢,现在在哪里?要不要叫他来神农玩?”
沐颜赶紧放下筷子,说自己已经吃饱了,奔波了一路,想要休息,飞跑着回自己的寝宫。
“哎,颜儿,你不是今晚要跟娘亲一起睡嘛,怎么跑了。”娘亲在后面叫她。
“今晚累了,明晚再跟娘亲睡吧。”
夜鸣和绮面面相觑,大家都觉得沐颜此次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珚,你说她退婚的事情,跟这个相繇有没有关系?”
珚本来想说有,犹豫了一番,说了句:“我也不知道。”
三个各怀心事,各自回屋休息。
沐颜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相柳那冰冷的眼神,心里一抽一抽的痛着。
如今,神农已经没有什么义军,他一个人会去哪里呢?
——
朝云殿内,晚膳刚过。
轩辕王喝了茶,又交代了些事情,便起身来到隔壁。
那里坐着一位白衣银发的男子,戴着银色面具,身形消瘦,神态冷峻,修长的手指充满力量,正拈着白子一颗颗放在棋盘上。
轩辕王见到他,丝毫不惊讶,反倒像是相约好的老朋友。
相柳只抬眼看了看轩辕王,也不起身行礼,而是淡淡地说:“你竟也老了。”
“是,老了,如今恐怕只有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了。”
“来一盘?”轩辕王在他对面坐下,执黑子。
俩人安静对弈。
“好久没人陪我下棋了。”轩辕王说。
“你这个位置,本就是孤家寡人。”相柳说。
“你有何打算,就这么来这里,不怕我杀了你?”
“那时候我还是枚蛇蛋,杀了我轻而易举。想杀我,你又何必费尽心思,不惜耗费神力,也要让我回来。”
“顺水人情罢了,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轩辕王笑了,是那种看热闹的笑,“你以为我不把神农鼎给你们,那丫头就不会回来偷?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真的在意那丫头。”
轩辕楚忽然出现在神农,又遇上了朱尧,将神农鼎给了朱尧。
朱尧又用神农鼎对付相繇,继而相繇得到了那鼎,这一切,怎么看都觉得太过于巧合。
轩辕王本就没打算瞒他。
他笑得很开心,好像寂寞了几百年,忽然看到了老朋友身上发生了什么极为意外又十分有趣的事情。
“你笑够了吗?”
“还没。”他真的又继续笑了好一阵,喝了好几杯茶才停下来。
“那小夭呢,你打算怎么办。”轩辕王说,眼里尽是戏谑。
相柳没有说话,左手揉揉眉心,右手拈棋子,落在棋盘上。
“你的心乱了,”轩辕王看着他落的子,笑得更开心了,“要我帮忙吗?”
“你会帮忙吗?”相柳问。
“你可以试试求我,说不定我可以考虑。”轩辕王挑挑眉毛,落下一颗黑子。
“不必。你不插手,就已经是最大的帮忙了。”
棋局还没结束,相柳就起身走了,连招呼都没打。
轩辕王也不生气,继续落下一个黑子,又替对方下了一子白棋。
就这么自己跟自己对弈,一局结束,他轻声低语说:“下次想求我帮忙的时候,我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说完,叫来侍卫。
“去,把神农沐颜和神农珚都请来,说馨悦王后想和她们说话。”
侍卫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轩辕王又叫人过来,问馨悦王后近期都在做什么。
婢女回话:“王后在抄经。”
“告诉王后,明早上神农氏两位小姐会过来,我会过去陪她们用早饭。”
婢女回说,这就去通知王后。
随即,轩辕王又将婢女叫回来,“神农小姐要在轩辕山住上一段时间,让王后准备一下,安排个舒适些的住处。”
婢女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了一会儿,看王是不是有别的要交待的。
果然,他又改变了主意,说神农沐颜暂时就住在他这里,又让她找人偏殿收拾好。
那里以前是小夭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