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繇端坐在树下，黑衣银发，眉目如画，方才睁眼的那一刻，杀气尽显，宛如征战千年的将军。
那模样，是十三从未见过的，尤其是那眼神，如同鬼域魔尊，有着吞噬一切的能力。
难怪猫妖吓得屁滚尿流。
相传，九命相柳白衣银发，面容俊美，想来就是方才相繇那样的吧。
若说他们俩，毫无关系，十三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只是，相繇，好像很不喜欢别人将他们二人扯到一起。
方才那一眼，像是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十三扶着他，给他把脉，果然气息奄奄。
“你要不要吸血，就是……”
十三话还没说完，相繇已经扯过她，头埋进她的脖颈间。
她感到一阵刺痛，接着便只剩下一股温热。
唇齿间的温度，呼吸的温度，让十三身体燥热。
在十三感到轻微眩晕时，相繇已经停止了允吸，只剩下粗重的喘气声。
他很难受。
“相繇，相繇，你先别睡，我们得找个地方。”
前方不远有处村落，十三背着相繇，艰难朝着那村落走去。
那契约霸道，对他的反噬越来越严重，十三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那股灼热。
他虽然偏瘦，可毕竟是男子，十三力气不大，就这二里路，像走了一年。
“放，放下。”
稍微缓缓，相繇便挣扎着不让十三背着。
十三将他放下，就地坐着打算休息会儿，顺便去问问有没有人家可以收留他们一晚。
村子西边有条小河，有位大娘在洗菜。
“相繇，你大多了？”
十三跟相繇说话，眼睛却看着洗菜的大娘，盘算着对方到底会不会愿意收留他们。
这一百多年来，她都在做十三，一个还算体面的男子。
可两个男人，去人家家中借宿，被拒绝的概率比两个姑娘大很多。
相繇没法变成姑娘，她也不必装成男子，增大被赶出来的概率。
他今晚要疗伤，必须得找到个住的地方。
那洗菜的大娘，不是，那洗菜的竟然是个年轻的姑娘。
虽然脸上蒙着白布，从身段和眼睛也可以看出来，她年纪不大。
“那个，这位姐姐。我弟弟病了，能不能麻烦你……”
“不能。”
好吧，就算是一男一女，她也拒绝得很干脆。
“那个，请问附近有没有客栈呢，我们姐弟就想住一晚，我弟弟实在是病重，荒郊野外的，恐怕病情会加重的。”
十三好脾气地跟着她，厚起脸皮问。
“没有。”
“那，姐姐家如果有空房，我们可以付钱的。”
“没有。”她还是拒绝，语气淡淡的。
十三不死心，追着问：“求求姐姐了，我们从远处来，实在是找不到住的地方。如果今晚……”
“求人都这般不诚心，你们还是走吧。”
不诚心？
十三摸摸自己的脸，是她原来的相貌没错啊，又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
哦，衣服。
“我这也是为了方便，才穿男装的，其实我真的是个女子。”
那位姐姐看了十三一眼，指了指相繇，说，“我知道你是女子，我说他。”
“他？虽然他长得吧，是娇俏了点，但他确实是男子。姐姐，我没骗你。”
十三实在想不到，自己哪里说得不对了。
那姐姐摇摇头，鄙视地说：“我又不眼瞎，当时知道他是男子。但是，他是你弟弟吗？有你们这么不像的姐弟吗？”
十三摸摸头，呵呵笑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跟我来吧，把你小情郎背上，跟我走吧。”
小情郎？
呵呵，只要肯收留他们，小情郎就小情郎吧。
十三扶着相繇，默默跟在后面。
“我叫莲花。”莲花抿嘴偷笑，“你们是私奔出来的吧。”
“瞧着你那情郎，也不像个弱的，怎么病成这样了，一会儿你扶他躺下，我去给你们请大夫。”
莲花一路调侃，偏生十三又不好反驳，一反驳，她就说他俩不真诚。
这尴尬的气氛，相繇还不如晕着呢。
一路扶着相繇，跟在莲花后面，十三还得时不时附和几句，从村口走进来，才半里路不到的距离，十三走得汗流浃背，面红耳赤。
相繇脸色难看，眼看着要晕倒，却又强撑着，时而咧嘴冷笑，时而扭头看着她。
十三心想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孽，竟然遭遇这种左右不是人的场景。
都这样了，干脆晕倒得了，她又不是没背过他。
但这话，十三也不敢说出口。
只能顶着这时不时冷飕飕地打量，附和莲花那一路不停歇的调侃，硬着头皮往前走。
莲花的院子，在村里头一处偏僻的角落，左右望去，都是农田。
挺好，没有人打扰。
“丑八怪。”
随着这声丑八怪，一个不大不小的石头，砸在十三背上。
虽不疼，但侮辱性极强。
十三这么多年，没有展露过真颜，这才没半个时辰，便被人骂丑八怪，心下憋得那火气，像是找到了突破口，蹭蹭蹭往外冒。
她让相繇扶着院门站好，自己捡了块石头，朝着那脏兮兮的小男孩扔去。
小男孩看着十三凶神恶煞的样子，明显愣了，还没等她扔石头砸他，直接跑了。
鞋都跑掉了一只，又看了十三几眼，捡了鞋子，不要命般跑走了。
“我，有这么吓人吗？”
十三扔掉石头，拍拍手，又摸摸自己的脸。
难道这世间的审美已经变了？
她这样的，当年见过她的，谁不夸一句漂亮，如今竟也有人骂她丑。
世道变咯。
相繇趴在院门上，几乎站不稳，十三赶紧扶他进屋。
“睡这屋吧，刚才稍微收拾了一下，应该可以住。东西，我等会儿拿过来。”
莲花正在铺被子，陈旧的被子，被芯发黑，却浆洗得干净。
院子里又有人扔石头，叫着“丑八怪”。
还没完没了了。
“这些熊孩子，就是欠收拾，什么眼神呢。”十三恶狠狠说。
莲花过来一起扶着相繇躺下，说：“不理就好。”
“不行，小爷我，不是，本小姐，还第一次被人骂丑八怪呢，这口气怎么也不能忍。”
说着，十三便要撸袖子，出去干架。
“他们说我呢。”莲花说，语气淡淡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