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怎么来面对李江南是我们家人感觉无比棘手的问题。
因为我爷爷的死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是李江南杀了他,而是他在利用自己的命来逼迫李江南来做出承诺,按照这个思路,我们应该趁着这个机会跟李江南绑在一起。
可是从感情上来说,毕竟我爷爷身上的几个血窟窿又是李江南造成的。
总之归根到底就是尴尬,所以这几天李江南一直都呆坐在大门口不发一言,我家人也没有去找他说什么话,至于村民们本身就觉得李江南是一个不好亲近的人,也很少有人去跟他打招呼。
他作为一个“局外人”可能是最让我们都舒服的方式,让我们都有时间去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但是这个局面人,却干涉了我爷爷的葬礼。
每个地方的葬礼都不一样。
有的是停灵三天,有的是七天,有的甚至更久。
我们这里的规矩就是三天。
左邻右舍今天都来准备送行。
可因为李江南的一句等人就要把葬礼延期,可是等谁他却不说,这无疑是让我爸非常的生气。
听他的,一个外人左右自己至亲的送葬日期,这让一直都很爱面子的我爸下不来台。
不听他的? 在我们心里他一直都是一个绝对的高人,更算是我爷爷用生命来托孤的人,似乎又极为不妥。
“听先生的。婚葬嫁娶,择日吉凶,本身就是先生说了算,今日不吉,那就请先生选了吉日再说。”奶奶这时候忽然说道。
奶奶发了话,算是给我爸找了一个台阶,而且这理由说起来十分充分,毕竟村民们也都知道李江南是一个了不得的神仙中人。
延迟葬礼这件事算是就这样解释过去了,可是等人是在等谁又成了大家心里挥之不去的谜团。
有人说是等外出的我二叔秦青河。
有人说是等我爷爷老家的亲戚。
可猜了一圈儿最终也没有一个定论。
直到下午的时候。
来人了。
六辆车排成一排从村口开到了我家门口。
我跟我爸来到了门前,到目前为止我们都还不知道来客的身份,我不禁斜眼看了一眼李江南,可是他还是那种要死不活的表情呆坐着,似乎对来客无动于衷。
这时候,车门打开,六辆车,下来二十余人。
有满头白发年长者,有稳重干练中年人,有朝气勃发年轻人。
他们的服装统一,都是穿着黑色的西装。
怪异的是他们的头上都盘着发髻。
黑色西装脚下配的却是黑布鞋。
这些人分列成两排,最后第一辆车的车门打开,一个身穿紫色道袍的苍髯老者缓缓的走下了车门。
“换装。”老者轻声说道。
那二十几人立马打开了后备箱,站在原地脱下了身上的黑色西装,露出了里面宽大的内襟,之后以最快的速度穿上了后备箱里的道袍。
道袍的颜色并不统一,那老人身穿紫袍,先前下车的那些人,则是一个个穿的红色长袍,并没有人穿我们印象中所熟悉的黄色道袍。
一紫袍在前。
两队二十四红袍分站两侧。
那紫袍的老道长往前走了两步。
虽然年迈,步伐却十分的轻盈。
按照规矩,我爸作为孝子直接跪在地上迎接来客。
那紫袍的老者手中掐诀,扶起我爸,语气轻柔的道:“贤侄起。”
本来他们这一身的道袍打扮已经让我跟我爸猜到了什么,这一声贤侄更是直接确定了来者的身份。
我爸抬起头,双眼瞬间通红的道:“我爹他走的匆忙。”
紫袍老者点了点头。
随后看了看我,他伸出手道:“孩子,给爷爷看看。”
我伸出了手,把手递在了这个紫袍老者的手上。
那一刻,一股暖流从他的手传递到我的手中,从我的手心流进我的身体里,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暖意瞬间传至我的五脏四肢,蔓延到了全身。
我脑子之中的血海翻涌,那伏尸从血海之中浮浮沉沉。
紫袍老者猛然如同触电一般的松开了手。
他后退了几步,双眼之中写满了不可思议,紧接着两行清泪瞬间从双眼流下,这个身穿紫袍的老天师在这一刻嚎啕大哭,他噗通一声跪在了我家的大门口道:“大师兄,洪玄策来晚了!”
身后二十四位红袍天师,同时行跪礼。
这样的阵仗,这一声大师兄。
让院中的村民们彻底的傻眼。
他们谁也想不到,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秦家老汉,竟然是这些天师的大师兄。
让这些天师行跪拜之礼。
可不管他们想不想的明白,面对跪在门口的天师,他们也一个个都跪了下来。
我爸泪眼模糊的跑过去搀扶起了那个叫洪玄策的老天师,老天师却依旧大哭不止,哭到最后,跪倒的两个红袍天师也过来想要把紫袍老天师搀扶起来,老天师抬起头道:“我如何不难过? 昔日登山入门师兄弟一十三人,今日只剩下我洪玄策一人独活了。”
说罢,老天师抬头看了我一眼,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的站起身来道:“进门。”
天师进门。
无人诵经。
两队红袍低头。
众人纷纷的让开一条出路。
众位天师走到了李江南的身前。
李江南抬起头。
紫袍天师掐诀颔首道:“多谢道友耗费修为的千里传音,让我还能赶来见大师兄一面。”
李江南道:“我以为你们不会来。”
紫袍天师道:“别人来不来是他们的事,我洪玄策一定会来。”
李江南点了点头道:“多谢。”
紫袍天师道:“该我谢你。”
说罢,紫袍天师洪玄策带队,整个队伍穿过院子,来到我爷爷的灵前。
再跪。
“茅山洪玄策,送别大师兄。”紫袍老者道。
礼毕,那二十四位红袍分列灵前两侧。
打坐诵经。
我爸搬来了椅子,那洪玄策脱下了一身紫袍,坐在椅子上,对我招了招手道:“孩子,过来。”
我有些拘谨的朝他走去。
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抱起我,坐在了他的腿上。
“当年刚上山第一年,我跟小师弟年纪都小,祖师殿台阶爬上去,草鞋磨的我跟小师弟俩人满脚都是血泡,最爱哭的就是我们俩,那时候你爷爷就这样抱着我俩,两条腿上各坐一人。孩子,你不要觉得就我来了不够排场,昔日的师兄弟们若还在,他们若知道大师兄还在,今日是为大师兄送行,哪怕天降神罚九天雷劫也拦不住他们。”洪玄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