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爷就这样给人哭死了。
三爷爷设了灵堂牌位为的是假死躲过一劫。
结果假死变成了真死,假灵堂变成了真灵堂。
三爷爷似乎算到了这一切。
又似乎没有算到这一劫。
因为他并没有交代自己的后事该如何办。
这一夜,我坐在二叔的怀里,看着二叔痛哭流涕我不由的也跟着悲伤,年幼的我甚至对死亡都还没有太深的概念,我只觉得无非会跟桃子阿姨一样躺在那个小土包里,然后慢慢的被人遗忘。
最后悲伤无法掩盖困意,我再次迷迷糊糊的睡着在了二叔的怀里。
第二天,三爷爷家里人声鼎沸。
作为整个陈家庄最有威望的长者,他的猝然长辞让陈家庄的人反应不过来,他们纷纷涌入家里,质疑三爷爷的死或许跟我二叔有关,是我二叔害死了三爷爷。
不然三爷爷就算是临死前,也理应见陈家之人交代后事,为何灵前只有他这个外姓人?
而且诸如三爷爷在不久前就让人准备了棺材,在前一天更是让人准备丧礼用的东西之类的疑点,更是数不胜数,不管是从哪里看,三爷爷的死都有着诸多疑点。
面对陈家人的责难,二叔百口莫辩,他只是跪在三爷爷的棺材前把头深埋在地上。
不知道他是为三爷爷的死而自责。
亦或者是为知己之人的离去而悲伤。
最后还是二爷爷醒转了过来,他依旧口歪眼斜说话呜咽不清,他怒瞪着找二叔兴师问罪的众人,用红缨刀愤怒的敲着地面,这才震慑住了众人,最后他艰难的用呜咽不清的话说出了昨晚二爷爷走的时候他在,一切都跟我二叔没有关系。
三爷爷是特殊的。
二爷爷更是村子里的特殊人物。
他的话甚至比三爷爷的更有分量。
当众人问三爷爷死因的时候,二爷爷冷着脸憋出了两个字:急症。
这两个字,便等于是把昨晚的事情掩盖了下去,我十分不解二爷爷为什么要撒谎,我想要告诉众人三爷爷是被一个长着尾巴的老太太给哭死的,可是二叔却抓住我的手对我摇头,二爷爷也是瞪了我一眼让我闭嘴。
他是我在村子里最害怕的老人,他这一眼便让我闭了嘴。
陈家人得了二爷爷的话也无法再去深究,在陈家一些长辈的主持下丧事开始正式的开启,等到下午的时候,村子里在外的很多人赶了回来,十里八村与三爷爷相熟的人也都赶来吊唁,这其中就有给三爷爷打造这口逃生棺材的刘瘸子。
一直跪在地上的二叔看到刘瘸子,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冲向了刘瘸子,揪住了刘瘸子的衣领道:“三伯说了你这口棺材能帮他度过难关!昨晚的那个东西根本就没有开棺验尸,她只是在棺材前哭了一阵,人怎么就没了!”
刘瘸子对于三爷爷的死也极其意外。
他拍了拍二叔的手道:“后生,问题肯定不在棺材上,你且松开我,让我去看看。”
二叔松开了手,刘瘸子去祭拜了三爷爷之后,站起身来围着棺材转了一圈儿,最后停留在了那棺材上所留小孔的位置,他看了之后叹了口气,走过来对二叔说道:“是松香,那东西用松香堵住了我留的生孔,陈老哥知道她还在外面也不敢挣扎,最后活活的把自己闷死在了棺材里。”
之后,刘瘸子问道:“那个东西,什么来头?”
二叔道:“是个老太太,穿着一身白袍子,还有一条白色的尾巴。”
刘瘸子听完这话之后脸色瞬间就变了。
变的一阵煞白。
煞白的同时脸上也写满了疑惑。
二叔抓住了刘瘸子的胳膊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对不对?!你告诉我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头。”
刘瘸子慌忙的甩掉了二叔,郑重其事的对二叔说道:“后生,听我一句劝,昨晚不管发生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陈老哥既然已经去了就赶紧下葬,这件事你要烂在肚子里,别想着报仇!不然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说完,刘瘸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二叔不甘,二叔不服。
晚上的时候,二叔再次的跑到了刘瘸子的家里,可是任凭二叔怎么拍门刘瘸子都闭门不见,最后二叔骂的狠了,刘瘸子村子里的人跑出来把二叔给痛打了一顿,之后用推车丢到了村口。
第二天,我爸妈也从城里回来了。
他们给我带了好吃的好喝的,还有好看的小衣裳。
他们去了三爷爷家吊唁,之后又去了桃子阿姨的坟前烧了纸钱。
我妈是桃子阿姨在村子里唯一的朋友。
而桃子阿姨其实也是我妈在村子里唯一的朋友。
村子里这时候已经有了风言风语。
关于桃子的死。
关于三爷爷的死。
一个是被雷给劈死的,没有入土埋在了地面上。
一个是突然之间满是疑点的死亡。
二叔在无形之间卷入了这深深的漩涡当中,而我则天天被二叔抱着参与到了这两件离奇死亡的案件当中。
对于二叔,村民们多少还是敬畏的,毕竟他是村子里的教书先生,而且二叔一向为人本分谨慎。
所以最终风言风语的方向落在了三岁的我头上。
可是对于这满是疑点的离奇死亡,他们用来家长里短的脑子也无法想象其中的因果,最后所有的谣言都化作了一句话:老秦家的那个大孙子,邪乎者呢!
村子里没有秘密。
尽管他们说的时候都会告诫别人这种话不能乱传。
可还是以非常快的速度传遍了村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我妈也知道了我二叔这几天天天抱着我跑这件事,白天夜里不着家,她不好责怪二叔,却也为我担心,吃饭的时候我妈提了出来,说最近我爸生意上的事情也慢慢的步入了正轨,也不算太忙,她准备带我去城里。
而且当年极其反对她嫁给我爸的外公外婆,现在在知道了有外孙了之后,也逐渐了接受了现实,他们俩都已经退休了,也想见见我,没事的时候还能帮忙带带。
我妈说完之后,二叔便悄悄的放下了碗筷。
爷爷一向在家事上不表态。
奶奶则是道:“给娃带出去转转也好,亲家想亲近一下孩子也是正常的,上小学了再回来,到时候让他叔好好教他。”
二叔叹了口气道:“哥嫂,你们在家几天。”
我妈道:“你哥生意上忙,我还要上班,别人捎信说三伯没了,你哥非得回来吊唁,我们准备明天就走。”
二叔道:“你们要走就先走,等三伯下葬之后,我把雁回给你们送过去。”
我妈的脸色瞬间就变的不好看了,她反问道:“没了雁回,就下葬不了了? 雁回姓秦不姓陈,就算是披麻戴孝也轮不到雁回的头上。”
我爸干咳了一声制止了我妈,他把二叔叫了起来,兄弟俩走到了院子外聊起了天,我妈生气的把我抱回了屋子里,她抹着眼泪问我道:“雁回,你二叔这几天抱着你都做啥了?”
“啥也没干。”我摇了摇头道。
我还记得三爷爷对我说有些事绝对不能对外人说。
也记得刘瘸子那对二叔谨慎的忠告。
我决定不说实话对我妈撒谎。
要说我为啥会对自己妈撒谎却听别人的。
还有一层原因就是我是一个留守儿童。
我自然跟我妈亲近,我无比爱她想她,可是终日陪伴我的人是爷爷奶奶,是二叔,是那个把我抱在怀里给我糖吃的三爷爷。
“你跟妈说实话。”我妈追问道。
“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二叔教我读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我道。
我妈被我逗笑了,她抱着我亲着我的脸颊。
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很好闻。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看到了窗户上浮现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小孩儿的脸。
那是那个在梦里与我玩耍的小孩。
是那个被另外一个秦雁回带走的小孩。
他此刻出现在窗台上,他看着我道:“秦雁回,我会回来找你的,很快。”
“你不是走了吗?”我问道。
“雁回你跟谁在说话?”我妈问了我一声。
我指了指窗台上道:“跟这个小弟弟。”
我妈回头看了我一眼,之后她瞬间全身发抖的抱着我冲出了屋子,咆哮一样的叫道:“秦青山秦青河!你俩给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