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稌籽看准铁面男子直直冲了上去,左手随势而动紧握成拳直逼面门。
几个黑衣人亦呈包围之势,提刀向稌籽砍去。
铁面男子,也就是先前被唤作“玄一”的人下意识抬手拂过腰间,手中似有东西在隐隐跃动。
那只骨节分明青筋纵横的拳头近在咫尺,一道道灵光瞬时汇集在玄一身前,照映出那双凌厉的眉目间一闪而过的讶异。
不过也只一瞬,只见对方勾唇轻笑,偏头冲身后喊道:“师姐,赔付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随即一跃而起,闪身躲过灵光烁烁的飞刃,足尖踏过玄一肩头,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抢先用双腿钳住他的头颅。
木板断裂发出的巨大响声,周围此起彼伏的惨叫,以及刀剑乒乓落地的声音在耳边形成一首令人心生胆怯的交响乐。
但此刻玄一无暇顾及,只因在木板断裂声响起的那一刻,稌籽的双腿便猛然发力带着他的脖颈转动。
速度之快力道之大,稍有不慎便会被生生拧断脖子。玄一顺着稌籽的力道,连翻了个跟头才勉强保住了这颗脑袋。
他摆手勾回飞刃,十二道寒光乍过聚集到稌籽身周,形成一道杀气四溢的缚索。
稌籽松开双腿,身体迅速翻转带动衣袍翻飞,在空中划出猎猎风声,将欲收紧的刀刃甩开。
一个翻跃后撤,在下一次飞刃袭来之前抽离出身。
这边稌籽稳了稳身形,看向那边亦是后撤好几步的玄一。
那双铁面后的眼睛充斥着不可思议。
他已半步撤至门边,侧首不见木门踪迹,倒是地上一片狼藉,木块木屑撒的到处都是。还有与他同行的黑衣人,此刻皆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偶有几个想要直起身子再战,但再被一脚补过去之后便彻底消停。
无忧随意踢了踢一个倒在她脚边还想起身的黑衣人,转头对祝融瑾说:“刚才你稌籽师姐那一招,学会没?”
祝融瑾抽了抽嘴角,回想刚才稌籽直接把门板掰下来当回旋镖耍的样子,心说大师姐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
一旁的无道状若无意的率先插了话:“稌师姐的招式主要在于快,”
确实够快,若不是稌籽动作够大,否则就是一团残影什么也别想看清。
“掌握了诀窍,再练习一二,就——师姐你打我作甚?”
无道说的正起劲儿,突然后脑挨了无忧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让祝融瑾萌生些奇异的感觉,从大师姐身上似乎看到了些祁诺师姐的影子。
那边浪笑嘻嘻凑过来,“你们师姐是想告诉你们,这招危险,不要学。”他拍了拍无道的肩。
无忧赞许地对浪点点头,随即又换了一副略带严肃的表情对祝融瑾,“你稌籽师姐的路数是永远只管自己打得爽,往往不记后果。像她这种境界高些的或许问题不大,但总归是危险性比较大的。”
她眼神飘忽,目光定在稌籽股侧的渗出点点红斑上。
这么说自是因为无忧知道祝融瑾无事便和稌籽走得近——当然实际上是某位大师姐硬要跨院来凑——而稌籽也常有兴致教些招式给祝融瑾。
所以就趁此机会提醒一下,也免得卿灵宫再养出个打架疯子。
那边的对峙还在继续,稌籽没在乎自己受的那点儿小伤,眼中只冒着锐利的光盯着玄一,绽出一个爽朗的笑,“小子,反应够快。”
“过奖。”
对方眼皮沉了沉,与自家主子对视了一眼,随即将十二柄斩仙飞刀聚于手中,做出一副应战的姿态。
稌籽也不多言,从袖中抽出双截棍,冲上去与其缠斗。
“这人倒是有些本事,能过这么多招。”浪抽出佩剑,目光越过交战的身影,看着那位少爷冲外头招了招手,一时间门口便拥上了层层叠叠的人影。
他递给无忧一个眼神,随即冲出门外。
“桀桀桀……这些杂碎刚好够热身!”
无道看着,手不自觉摸上剑柄。
“去吧,练练手。”无忧拍拍他的肩,以示鼓励。接着她又看向身侧的祝融瑾,询问她要不要也去凑个热闹。
祝融瑾亦抽出佩剑,却没有动作,只是把云若春又往身后带了带。
意思是那边已经够了,她在这边护着人就好。
无忧点头表示理解,继续把目光移向稌籽那边。
浪和无道她倒不担心,毕竟这群黑衣人的实力也就那样,但是这个“玄一”……她敢说,这里地上的、门外的、以及那个什么少爷,一群人加起来也比不过他。
能人甘居朽木之下。无忧嗅到了一丝故事的气息。
几息之间,外头高下立见,里头胜负未明。
虽肉眼可察玄一的修为要比稌籽差许多,但此人似乎有法宝相助,将稌籽所有的近身攻击尽数挡了下来。
同时有十二飞刀呼应配合,竟也能和稌籽打个平手。
“啧。”
稌籽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头,将双截棍甩了出去,抵御下又一波飞刃的袭击。
接着她换做以灵力控棍,使双截棍快速旋转,在身侧形成一道飞盾。
眼底的煞气逐渐溢出,“拖得太久是会无聊的。”她左手握拳,牵动整个臂膀向玄一腹部砸去。
拳风与周围的空气震颤,发出呼啸响声。
玄一再次召集飞刀正面攻击,却被双截棍尽数弹飞。
“铛!”拳头已落至腹部,与一道散着金光的小盾相击。
稌籽挑了挑眉,手下力道不减。“就是这个点东西?”
玄一没有说话,铁面下的瞳孔有那么一瞬的震颤。随后他召回十二飞刀,孤注一掷般将十二刃收回手上,向稌籽的脖颈划去。
这边稌籽左手依旧成拳抵住不放,御着双截棍挡下诸多次攻击,右手则呈手刀……
接下了玄一的致命一击。
堂堂体修,岂能连“空手接白刃”都不会?
“这都学不会?那你出去别说是我同门!”稌籽在体修晨练时教过师弟们无数遍,用这招就如呼吸般熟稔。
随后她顺势擒住对方的手,抬膝顶向腰侧。
看着对方飞出去的身影,胜负已分。
门外浪和无道挺立在一片倒地的躯体中,挥掉剑上的血珠,踏着细雨归来。
此时五人将那位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少爷围在中间,看着他的脸色由黑变绿、由绿变白。
“你、你们……”他看出几人脸上隐隐透出的戏谑,一时间脸憋得涨红。
稌籽拉过祝融瑾,在她耳边悄声说:“看到没小瑾,这可是顶级的‘变脸’,要好好欣赏。”
祝融瑾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刚想接几句玩笑话,偏头就看见稌籽脸上的血痕。
“师姐,你……”她对稌籽指指自己的脸,随即拿出从芥子袋中翻出帕子和伤药。
“哦?是有什么脏东西吗?”稌籽闻言直接上手蹭了蹭,在看到手上的血痕后释然一笑。“嗐,小事而已,早愈合了。”
随后她指着脸上刚才有血痕的位置——此时已是一片光洁——颇为得意的说:“皮外伤而已啦,眨眨眼就愈合了。”
就在二人交互之间,被围住的男人突然眼中闪过一抹狠戾,随即从一个外形精巧的荷包中取出一物扔在地上,霎时浓烟滚滚,伸手几乎不见五指。
祝融瑾略微有些慌神,她回忆着刚刚的站位,似乎离云若春最近的就是自己。
若是那人趁乱将云若春带走,那绝对是自己的失职!
她踉跄冲向云若春的位置,却扑了个空。
细听周围还响起几声沉闷的惊呼,以及衣物摩擦的声响。
声音太过细微,祝融瑾无法定清方位。却感受到离她不远的稌籽直接冲了出去,掀起一阵劲风。
一股磅礴的灵力自身后而来,吹散了刚刚还化不开的浓雾。
灵力中裹携着一阵暖流,让春雨中的寒气和浓雾中的浊气如烟云离散,混沌的头脑在一瞬间陡然清醒。
无忧松开手指,将离鞘的剑刃放回去,上前扶住了两个受浓雾影响比较大的小朋友,帮他们稳住身形。
另一边,在浓雾散去之前就通过听声辩位追上去的稌籽,在双目清明的那一刻就一脚踢了上去……
但转眼间又看到剧烈挣扎的云若春,她稍微收了收腿,防止蹭到人小姑娘。
却踹到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沉默的地方。
在脚下触感越发不对劲时,稌籽及时收回脚,并把云若春拉到身后。
恢复视力的众人:……
浪和无道嘴角抽抽,默默后退了半步。
无忧和祝融瑾也是一脸奇妙,看向那位少爷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同情。
稌籽将这些人的反应看在眼里,转身若无其事地去安抚云若春。
如果云若春不要以那种看“正道的光”的眼神看她就更好了。
“师妹啊,你这一招挺……挺帅的哈哈哈……”
沉默,沉默是在场的所有人。
后来玄一拖着略微沉重的脚步把捂着裆的男人抗走,连带着存活的黑衣人皆连滚带爬滚出了木屋。
临走前,玄一深深看了一眼稌籽,终是什么都没说。
倒是把稌籽惹毛了,在门口直接破口大骂:“他这种败类被我踢一脚都算轻的!*的,最好别让我再遇到,下一次我直接连根给他剁了!”
祝融瑾拦的辛苦,死死抱着稌籽的腰向后使劲儿,一边向其他人递去求助的眼神。
无道秉持看戏看到底的态度,重新摆好桌椅邀请请无忧几人坐下,熟练地拿出茶具斟了几杯茶。
后来也自然没人出手,毕竟稌籽也不是完全没脑子的,见人彻底没影了也就冷静下来了。
她若无其事地拉着祝融瑾在桌边坐下,随手拿起一杯没人动的茶喝了起来。
待人都坐定后,无忧放下茶杯,看向云若春。“刚刚被人打断了,我再重新介绍一下,我是卿灵宫的无忧,刚来那三位都是我的师弟师妹。”
……
一番重新介绍过后,大概也都了解了什么情况。众人在无忧的提议下,决定性先将云若春送回苍云族目前的聚集地。
目前他们所在的地方距苍云族族地虽不远,但地势险要道路曲折,总归不是苍云族人所能承受的。
“他们是特地挑了这么个地方,不光苍云族被赶在这里,那些人也大多盘踞于此。
“一来此地靠近魔界和妖界的边界,一半人不会来次。二来便是这层层叠叠的山地,既可以困住苍云族人,也方便他们近距离监视苍云族。”
云若春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好歹是把话说清楚了。
稌籽听完,啐了一口那群人渣。随即对无忧大声喊道:“师姐你慢点儿!你看给人家小姑娘吓得,声音都不稳了。”
“是你自己跟不上吧。”无道一如既往欠揍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自白帝城一行起,祝融瑾便知御物飞行是稌籽最大的短板,平日在卿灵宫像无道这类不怕死的弟子可没少嘲笑她。
不过话说也没错,眼下云若春和无忧同乘一剑,是不是无忧的本命剑也看不太出来,但仍速度不减。
祝融瑾对此深有体会,心中暗暗赞叹云若春没有抖成筛子也着实是有几分定力。
无忧在最前头,朝身后挥了挥手。偏向谁不清楚但足够让欲拌嘴的两人安静一会儿了。
那边没吵起来,无道自觉无趣,稳了稳剑身继续紧跟在无忧身后。
甚至把浪都挤开了些。
眼下浪被迫与祝融瑾并立,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这小子能跟无忧跟这么紧也是挺有本事,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门主应该和师姐差不多大吧?”说的这么沧桑干什么啊啊啊!
“当然,风华正茂呢!不过你这小丫头,叫这么生分作甚?我们之前不是见过的吗?”
“啊,你还记得啊!”
“……我不该记吗?”
“没有没有,只是当时您只附在一个小泥人身上,现在看……倒与我想象中的样子不同呢呢!”
“……你还是忘了吧!”那个丑的要死的破泥人!
而一旁稌籽不知何时偷偷加速,一跃到了无道身后,甚至还因为太着急而踉跄了一下,揪着无道一起往下坠了坠。
“*!你干什么!”
稌籽桀桀一笑,“这不明显吗?报复你啊。”
“你……!别耽误我正事儿,我还要盯着大师姐呢。”
“啧啧啧……”稌籽一脸高深的模样,对无道挑了挑眉。“你看看,还是不够了解师姐吧。你要是够了解就会知道师姐一向懂分寸,从不触人伤疤。”
说完她后撤一段距离,“所以你还差得远呢!”
果不其然,无道一听这话直接御着剑和稌籽扭打在一起。
当然,结局是既定的。
……
一行人在闹腾中兜兜转转落于一座光秃秃的山头上,五人相视一眼不知所措,一齐看向还在头晕目眩中没有缓过来的云若春。
过了好一会儿,云若春抬起有些颤抖的手,指了指下面的深谷。
浓雾弥漫不可视物,击石落地不闻其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