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片刻,终于赶到了那处塌了一面墙的客房。
房中。
那一人高高在上,便那般坐在榻边。
一脚踩着脚踏,另一脚踩着秋戎。
手中一柄红扇,轻缓缓的摇着。
另一只手,一派随意的搭在那条踩着秋戎而支起的腿上。
那般平淡漠然,那般随心惬意,又那般高贵雍容的坐在那里。
举手投足间,尽显王者之气,绝世之风。
君临天下,威震八方,更胜当年!
那一刹,看到那一人,秋长离骤然一震!
一瞬间,仿佛被天雷劈中了脑袋——
脑海中,一下浮起了他们最后一次相见的场景……
北穆被灭后,那一年,也是春。
当时他和路厌争、赵万贯、郑四盘四人一同被传入摄政王府,那位年仅十五岁,白发绯瞳,红衣红扇的摄政王千岁,便是这般坐在书房中。
十五岁,束发之年,理还是个孩子。
可就是这个孩子,刚刚灭了北穆,吓退了东信、西楚、南秦三国大军,做到了多少代帝王,多少代忠臣良将都不曾做到的事!
如此人物,他们哪里敢有半分轻视。
他记得很清楚。
那日,这位摄政王千岁给他们看了一幅画。
一幅摄政王千岁亲手所绘的画。
画上绘的,正是皇朝大军兵临北穆王城,刀枪林立,铁甲光寒,炮火攻城的场面。
十五岁的摄政王千岁,红扇指着那幅画,问了一个问题,“看着这幅画,你们第一个想到的字或者词,是什么?”
“……”
他们四人看了看那幅画,又看了看除自己以外的另三人,一时无一人先开口。
“没听懂?”
宇文战燎看着几人,微微挑眉。
一双殷红而幽邃的星眸,好似地狱之底的无边业火,深不可测。
“无妨,就是第一个想到的字或者词,想到什么说什么。”
又顿了顿,赵万贯第一个开口了。
“冲!”
“杀!”
郑四盘接着道。
“攻城掠地。”
这是路厌争的回答。
至于他,他想到的是——
“兵临城下。”
宇文战燎听后,红扇敲了敲掌心,声音依旧是少年,“冲,重功利;杀,重屠戮;攻城掠地,是为一往无前;兵临城下,则为居安思危。”
于是,赵万贯便被留在了帝都,郑四盘被派去了边境,路厌争奉命入了江湖,而他,则被封为刺史,来到了这里。
这五年来,他曾想过很多次,再见摄政王千岁时,必是他升迁入帝都,站在朝堂之上。
岁阳那边,他都已打点好了,他相信那一天不远了。
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这位出现在了这里?!
看着那依然摇着扇子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人,那双绯瞳中,只映着一样东西——
刀。
也正是因为感受到这道目光,插在门口的那柄刀,才依然一丝不敢动,继续装死。
秋长离额头上见了汗。
又瞥一眼被摄政王千岁踩在脚下的儿子,再看看一旁,披着一件不合身的红色长袍,发髻有些凌乱,手腕脚腕都血肉模糊的小姑娘。
一瞬隐约明白了什么。
闭上双眼,长长喘了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腿一弯,重重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