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倾暖下意识要横剑抵挡,想到什么,又改为闪身避开。
将残雪归于腰带鞘中,她大方的走了出来,语气轻松熟稔,“各位晚上好啊!”
没想到,古贵妃这么快就发现了她的存在。
而且从她发射暗器的速度以及手法来看,功力绝对不弱。
也就是说,想要救下顾怿,她必须同时战胜四名顶尖高手。
她心里暗叹,若是云顼在这里就好了。
恐怕不用她从旁策应,他都能轻松取胜。
正在加急赶路的云顼似有所感,手中的马鞭不由愈发用力的挥下。
原本紧紧跟随的青玄,顿时被甩开一大截。
青玄:……
他拍马追上来,气喘吁吁道,“殿下,我们用不着这么急的赶路吧,出使江夏的队伍才刚出发不久啊!”
殿下作为和谈的使节,只需在进江夏京都之前,同霍大人他们会合就成。
况且,说是和谈,其实该叫迎亲才差不多。
谁不知道,殿下和暖小姐的亲事早就定下了,如今不过是借着和谈的名义,让江夏皇松口罢了。
否则,大楚作为战胜国,何必带那么多聘礼?
想着南诏局势一稳定,殿下便迫不及待的将池颜交托给了柳安和和楚鸣,然后一路快马加鞭。
如今他们已经领先出使队伍半个多月的马程了,就算一路游山玩水,时间上也充裕的很。
算一算,也不过只剩下十日的路程,殿下竟还要加快速度。
“本宫知道。”
云顼薄唇微微翘起,清隽的眉眼间隐有柔色流转。
这么久不见暖儿,他早已相思成灾,哪里还有耐心等霍高义他们一起,慢悠悠磨蹭上一个月?
他现在只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到她身边。
青玄怎会不知自家殿下的想法?
他忍不住小声提醒,“殿下,按照传统,大婚之前,新人是不能够私下见面的。”
虽说是两国联姻,并不讲究这些,但殿下作为一国太子,私自潜入他国京城,去幽会人家公主,恐怕也不大合适吧?
“哦?”
云顼剑眉微扬,威严的视线扫了过去,隐含压力,“有这个规矩?”
青玄跟了他这么久,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是不是该考虑换人了?
“没——没有吧?”
被自家殿下一警告,青玄连忙改口,“许是属下记错了。”
哎!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反正他也能跟着沾光,早些见到他的菱歌小丫头,不亏。
云顼这才收回目光,淡声为他解惑,“上官兴来了消息,在江夏京都,发现了元鹤的行踪。”
他的思绪忍不住又飘远。
也不知他的小姑娘,现在在做什么?
古贵妃犀利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林倾暖一瞬,危险的眯起,“你怎么进来的?”
这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暗道,还偷听他们说话这么久,绝不能留活口。
况且,能如此轻易便躲过她的梨花针,这京城可没几个人。
苏锦遥和银狐也是一脸戒备。
唯有元鹤,阴暗的目光中透着几分审视。
这个身形,有些熟悉。
“当然是走进来的。”
林倾暖缓缓勾唇,“这暗道又不是贵妃娘娘你的,你既能进来,我为何不能?”
说着,她意味深长的望向元鹤,慢吞吞卖起了关子,“我说的对不对啊,元岛主?”
因为她刻意改变了声音,所以对方一时听不出来很正常。
但时间一久,未必就猜不到是她。
所以她索性胡诌起来,能拖一刻是一刻,好伺机寻找救人的机会。
顺着林倾暖的视线,古贵妃深深看了元鹤一眼,没什么温度的笑道,“想不到,元岛主的故人还真不少。”
一个本该死了十几年的人,竟还有这么多人惦念。
故人?
林倾暖敏感的听出了什么。
她暗自琢磨片刻,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莫非,元鹤原本就是江夏人?
否则如何解释他和江夏皇之间的恩怨?
她并不肯定江夏皇这些年,究竟得罪过哪些人。
但元鹤那张明显被大火烧过的坑坑洼洼的脸,还有他嘶哑的仿佛破锣一般的嗓子,却忽然自她脑海里冒了出来。
他究竟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过去?
元鹤眼中流露出几分惊讶之色,随即冷淡开口,“不认识。”
古贵妃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凌厉的眼神扫向林倾暖,“哪里来的野小子,竟敢糊弄本宫。”
之所以判断出他年龄不大,一则是因为他的个头并没有成年男子那般高,二则,是她的声调中透着少年特有的清脆糯嫩。
“怎么会不认识呢?”
林倾暖露在蒙巾外的凤眸别有意味的眨了眨,“落青姐姐可是特意叮嘱我,要来这里等元岛主呢。”
水月宫主曾告诉她,元鹤和落青是认识的,而且很可能关系匪浅。
所以,她才故意报出落青的名号,打算试探一二。
闻言,古贵妃犹疑的打量了她一瞬,“你是上官家的人?”
“上官荻是你什么人?”
一连抛出两个问题后,她忽而反应过来,冷笑出声,“小子,再信口雌黄,小心本宫让人撕烂你的嘴。”
林倾暖无辜的耸耸肩,“贵妃娘娘,我可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提起落青,古贵妃会忽然联想到上官世家?
难道,她和上官家有什么关系?
“你若真姓上官,就该称呼落青为姑姑,而不是姐姐,明白了吗,臭小子。”
苏锦遥一合折扇,三枚透骨钉倏地便向林倾暖飞了过来。
看似轻松随意,实则来势汹汹。
林倾暖一个空翻轻巧躲过,面色顿时凉了几分,“二皇子好生奇怪,现在的上官家又不是以前的上官家,况且,你又知道小爷我出自哪一支?”
此时此刻,她深深庆幸,得亏和苏锦逸要了四大世家的密辛。
否则,还真应付不过来。
据记载,上官嫡系在江夏皇继位那年,便土崩瓦解。
如今的上官家主上官荻,原本只是上官家的旁支而已。
简单来说,江夏皇的母后,也就是她那位偏心的皇祖母,出自上官世家。
而当年的国丈上官文秋,在两位皇子苏琒和苏钰争夺太子之位的过程中,站错了队,选择了苏钰,并多次亲自参与构陷苏琒。
所以在苏琒成为江夏皇之后,上官文秋便被逐出了朝堂。
上官嫡系自此死的死,散的散,彻底失势。
后来,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江夏皇又扶持了出身旁系的上官荻,承袭了侯爵,成为了新的一任上官家主。
而现在,她也隐隐明白过来,那个落青,很可能就是上官世家嫡系的小姐,且是和上官荻同辈的。
那么元鹤呢,难不成,他也是上官世家的人,所以才和江夏皇结了怨?
但据她所知,江夏皇当年虽然驱逐了上官嫡系,却并未对其赶尽杀绝。
元鹤究竟又遭遇了什么,才让他变成了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未试探出林倾暖的虚实,苏锦遥脸色沉了沉,不过随即便敛去不快,略显戏弄的看向元鹤,语气散漫,“元岛主,既然是你的人,那还是由你看着办吧!”
言罢,他甚至还善解人意的退到一边,让开了位置。
古贵妃眸光闪了闪,也没插话。
林倾暖沉住气,双手环臂,悠然的等着元鹤的反应。
不管古贵妃和苏锦遥打的什么主意,但此时他们选择袖手旁观,正合她意。
元鹤冷淡的视线扫了过来,须臾,语气没什么波动的问,“她让你来做什么?”
不待她回答,他又漠然开口,“当年之事,多谢她帮忙,但我在信中已说过,圣女殿下不喜我们之间多联系,望她以后好自为之。”
虽然当年他能得以死里逃生,全靠她一手策划,但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早已物是人非。
恩,他会还。
情,他当年没有,如今更不会有。
林倾暖心底划过几分意外。
原以为他和落青的关系很好,却没想到,竟会是这样。
“有事无事先不谈,但元岛主过了河就拆桥,岂非太过无情?”
她冷笑一声,佯装替落青抱不平。
元鹤神情木然,“我一向凉薄,她也并非第一天知道。”
他冷冷看了林倾暖一眼,“你还没资格对本岛主评头论足!”
“那如果说,我有办法,助你除去你的仇人呢?”
她慢悠悠踱步走进来,好整以暇的淡笑,“你就不想知道,落青都为你准备了什么吗?”
既已知道元鹤的目的,若不加以利用一番,岂不是辜负了方才她的一番偷听?
他和落青不熟,更便宜她行事。
见她没有丝毫顾虑的走进来,元鹤眼中的犹疑之色褪去许多。
毕竟,这倒像是落青做事的风格。
“说!”
如果能助他尽快达成目的,他才不会傻到拒绝。
林倾暖笑了笑,刚要开口,目光似是无意一瞥,便看到了地上的顾怿。
他毫无波动的眼眸,在看到她的一刹那,极快的闪过错愕之色。
对视的一瞬,她便知道,他已经认出她了。
“咦?他怎么在这里?”
她没有隐藏自己眸中的惊讶。
古贵妃顿时戒备起来,“你认识他?”
这人出现的太过诡异,即便是元鹤的人,也不得不防。
“同在一个京城,当然认识。”
林倾暖凉笑一声,“况且,我们之间还有些私仇。”
天地良心,她可没说谎。
若不是因为顾忌着苏锦逸,他们恐怕早就杀的难解难分了。
“那正好!”
苏锦遥忽然插言,“既然我们有同样的敌人,阁下可否露面一见?”
“毕竟到现在,本殿还不知,面前站着的是何人?”
他倒要看看,对方究竟是不是真的出自上官家。
“这有何难?”
林倾暖爽快应道。
说完,她果真要去扯自己脸上的蒙巾。
苏锦遥心中顿时一喜。
古贵妃也微微抬了抬眼帘。
唯有元鹤,仅露在外的一双瞳孔,依旧透着死气沉沉的阴郁。
林倾暖的手指在碰到蒙巾的时候,似是想起什么,动作忽然一顿。
“在我露出真面目之前,先让我刺他两剑,以消心头之恨。”
她说的煞有其事,“否则到时他若知道我是谁,找我报复怎么办?”
苏锦遥嗤笑,刚要说话,却见她已刷的拔出腰间软剑,果真便向顾怿刺了过去。
动作快的惊人。
他顿觉眼前白光一闪,正思索着这剑有些莫名的熟悉,便听古贵妃的冷叱声乍然响起:
“想杀人灭口,本宫看你活腻了。”
声到人到,两把弯刀巧妙的截住了林倾暖递出去的长剑。
江湖上失传已久的鸳鸯刀法。
林倾暖唇角微勾,手腕顺势反转,剑身灵活的自两刀之间滑出,左右利落一挑。
只听铮铮两声,锁着顾怿锁骨的金蚕丝,应声而断。
之前刺顾怿的那一剑是虚晃,为的就是引开对方的注意。
她原本并无十足把握,但好在残雪是千年玄铁所制,便是这金蚕丝,也无法抵挡其锋利。
古贵妃瞬间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眉目一怒,两柄泛着冷光的刀刃,对着林倾暖的脖颈便划了过来。
林倾暖腰身向后一倒,堪堪躲过了她的杀招,余光瞥见苏锦遥已经出手,起身的刹那,单手向腰间一摸,几枚七叶梅花便飞快扬出,直取他全身数处大穴。
几乎与此同时,宽大的红绸骤然甩出,击向元鹤面门,及时遮挡了他的视线。
残雪更是快如闪电,攻击强势,逼得古贵妃无暇他顾。
眨眼的功夫,三人已被她成功牵制。
身后忽然传来破空的风声,含着冷厉的杀意。
林倾暖正在全力对付古贵妃,哪里还能腾出手来顾及身后的银狐?
她心里暗道,顾怿,希望你对得起本姑娘今日的冒险相救。
没错,她第一时间便解除了对顾怿的桎梏,可不单单是为了救他。
想要顺利脱身,他们必须并肩合作。
好在顾怿没让她失望,及时截住了银狐。
虽然他身上有伤,但勉力抵挡几招,还算可以。
眼见对方四人互不配合,各自为战,林倾暖知道离开的机会到了,当下便不顾防守,全力逼近古贵妃,招招致命。
古贵妃也发现了端倪,手中的鸳鸯刀舞的愈发凌厉。
两人不相上下,眨眼间已过了十几招。
苏锦遥打落暗器,内力立即注入折扇,对着林倾暖的后腰便打了过去。
察觉到风声,林倾暖刚要去躲,古贵妃的攻击又缠了上来……
腰间钝痛传来,她借势滑开同古贵妃的距离,毫不犹豫的扯住顾怿的手臂,掠向门口。
“想走?”
古贵妃和苏锦遥立刻齐齐追了上来,银狐也紧随其后。
林倾暖手腕轻翻,一把暗器利落甩出,成功阻挡三人片刻。
眼看就要出去,一枚洞箫悄无声息的跟了上来,正中她的肩膀。
她手上力道一软,差点握不住残雪,脚下却不敢有一丝停留,生生受了元鹤的这一记攻击。
因为她知道,一旦回身还击,他们便再也走不了。
拼着挨了两下的代价,她终于得以顺利出了石门,向着来时的方向飞了出去。
身后的人紧紧咬着她不放,她只得将轻功提到极致,才能勉强拉开一段距离。
顾怿身上的伤并不轻,此刻只能被动的被她带着向前飞跃。
他忍不住垂首看了眼始终拉着他的娇小身影,以及那双露在蒙布外的清冷镇定的凤眸。
身上的痛并不算什么,此刻让他始终想不通的,是她为何会冒着危险来救他?
明明,一直以来,他对她并不算友好。
因为已经熟悉过一次,林倾暖没有丝毫耽搁进入了九曲迷宫,利落的七绕八绕,趁机将古贵妃三人甩开一大截。
唯有元鹤,始终如影随形的跟着后面。
低沉悲咽的洞箫声响起,似在召唤着什么。
那些半死不活的毒虫听到萧声,挣扎良久,终是没有力气再爬起来攻击人。
倒是顾怿,在看到那么多毒虫的尸体之时,又忍不住看了林倾暖两眼。
这多么虫子,他一个男子都觉得不适,她竟一点不怕?
林倾暖半提着顾怿顺利越过长而宽的暗道,很快便到了门洞口。
“找死——”
元鹤低沉阴鸷的嗓音仿佛催命的阎罗,倏地在身后响起。
近在咫尺。
林倾暖心里一紧,不得不再次加快了速度。
好在她进来之前,并未让青墨关密室的门,此刻看到外面的光亮,她没有时间多想,毫不犹豫的掠了出去。
一出暗门,她便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