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静静,你以后打算考哪个大学啊。”
陆严嘴里叼着一根吸管,一边喝着果汁一边闲不下来的问。
刘晓静静了两秒,“大概是A大吧。”
以她的成绩A大是最好的归宿,也是母亲给她定下的目标。
陆严哦了一声,情绪不明:“A大离C大也太远了吧,以后找你玩都没时间。”
刘晓静没说话,只是重重的抿了一下唇。
是啊,太远了。
隔了三个省份,几千公里的路程。
以后天南海北,或许她再也见不到陆严。
“那你呢,校花,你以后打算考哪个大学。”问这话的是球队的一个替补,跟易岁不算熟,问出这句话也只是看易岁表情不对劲,以为易岁是害羞所以想跟她说说话缓解一下易岁害羞的心情。
只是他只猜对了一半,易岁确实害羞,但仅仅是因为江肆年的那句话,并不是因为人多。
忽然被问到,易岁愣了一瞬,随即半开玩笑的笑笑:“我这成绩国内的大学一个也考不上,以后大概是出国吧。”
她说完这句话不知为何忽然很想知道江肆年是什么反应。
他会舍不得她吗?
在她说话的时候江肆年恰好在喝水,易岁很明显的看到了江肆年在端起杯子的瞬间顿了一下。
只零点几秒的瞬间,易岁却觉得比任何反应都重要的多。
江肆年也舍不得她出国。
所以……以后的日子要更加努力的学习了,易岁暗暗下了决心。
这顿饭吃完已经是夜里十一点。
刘晓静拒绝了送她回家的好意,一个人坐上了回家的出租车。
车子在一个老旧小区停下,没有路灯,只有月光撒下的微弱的亮,在夜色中没有灯火通明的住宅。
只有一栋栋像是随时要倒塌的建筑,没有人家户开了灯,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全部的光,连那点光他们都舍不得与人分享。
刘晓静付了钱,司机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住宅,担忧的提醒她:“小姑娘,你们这小区都没个路灯,以后别这么晚回家了,不安全。”
关门的手一顿,“谢谢。”
一个陌生的司机都能关心她的安危,养了她十七年的人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一个电话,一通短信。
或许,哪怕她真的出了以为她的父母也不会感到伤心。
父亲应该会庆幸,少了一个拖油瓶,他就有更多的钱拿去赌博。
也许母亲会有一瞬间的难过,但更多的是遗憾吧,遗憾她没能考上A大,遗憾她没能让她失败的人生拥有一点的亮光。
老旧小区就连脚下走的路都是坑坑洼洼的,不时会踢到石子,走几步远就能见到各种包装袋。
明明路旁立了垃圾箱却像是个摆设,它们的存在像是个笑话。
她打开手机自带的电筒,借着那点微弱的光芒一步一步的走在夜色中。
越接近那栋楼内心的窒息感越强烈。
害怕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还是走到了楼下,仰着头看了一眼。
七层楼,没有任何一户为她亮起了灯。
没什么遗憾的。
那个抠搜的女人怎么可能舍得开灯,她大概会点起一根蜡烛,抱着双臂坐在沙发上。
盯着大门的眼睛一定充满了怒意和怨恨。
刘晓静把手上提着的袋子装进了书包。
那是陆严给大家买的饭后甜点,她没有要那些精美的小蛋糕,只挑了两块曲奇。
蛋糕精美却碍眼,母亲一定会发现。
那不是她配拥有的美好。
深吸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又一步的踩在台阶上。
静谧的夜里,每一步都能引发响声。
越来越慢的脚步声与她剧烈发狂的心跳形成了两个极端,像是要将她一分为二。
她掏出钥匙,在打开门的瞬间看到了一瞬间的暖黄色的光,随后一团黑影冲着她的头砸来。
来不及躲,甚至看不清袭来的是什么东西,只是那瞬间像是石头砸在额头,一阵眩晕,刘晓静扶着门框缓慢的跌坐在地上。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在摇了几次头后终于清晰,她看到了刚刚丢过来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本童话书,很厚,摊开的书页看上去有些泛黄,不知是灯光的缘故还是时间的流逝。
刘晓静想了很久才终于知道这本书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家里。
她有很多书,但又不是主观意义上的书,没有世界名著,没有中外奇谭,更没有,没有漫画。
有的是堆了一墙的习题册,有的是一本又一本厚重的英语词典。
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这本童话书,好像是领居姐姐搬走的前一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明明是给她的礼物,却在到手的第二天被母亲抢走,她说这是浪费时间,她说这个世界没有童话,只有读书做题才是她该做的事情。
原来这本书并没有被丢掉。
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再见面居然是这样的场景。
刘晓静颤巍巍的抬手去抚摸被砸中的额头,那里鼓起一个大大的包,轻轻碰到就是一阵刺痛。
客厅很黑,茶几上点了一根燃了一半的白色的蜡烛。
母亲穿了一件黑色的居家服,背脊绷得很直的坐在沙发上。
像个来自地狱的恶鬼。
刘晓静沉默的关上门,捡起那本书,走到茶几边,把那本童话书放到了上面。
“我回来了,妈。”
“跪下。”
刘晓静眨了几下眼,脱掉书包,沉默的跪在地上。
“刘晓静,你真让我失望。”这句话她已经听过无数遍,至今为止还未能麻木的接受。
“今天又跑哪里鬼混去了,我今天给你们老师打了电话,你换位置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那个同桌,成绩那么差,你跟她坐一起你还想考大学吗?我每天费心费力不是让你去学校交朋友的。人家家里有钱,你有什么,你跟那种人混在一起你以后还有什么出息。”
“我已经给你们老师打过招呼了,你以后还是坐到原来的位置,坐在讲座前才能好好学习。”
“妈!”刘晓静的声音有些激动,母亲冷着眼看过来,她垂下头,小声恳求:“妈,我会好好学习的,你别给我换位置,我……我好不容易才有朋友的,我求你了……妈。”
“朋友?”
母亲推开她靠过来的身体,像是推走路边靠过来的脏兮兮的流浪狗。
“你这个年龄你有什么朋友,你把人家当朋友,人家拿你当什么?你那个朋友家里不是很有钱吗?你让她给你个十万八万来缓轻一下家庭负担啊?我供你读书也很辛苦的,你让你朋友给我点辛苦费如何?”
“妈!你……你这是……”
“我这是怎么了?”母亲站起来,一把抢过她的书包,粗鲁的打开:“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学习以外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今天是去看球赛了是吧,怎么?是春心萌动看上哪个野男人?”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都在想什么。”
刘晓静从地上站起来,像个疯子一样抢夺着母亲手中的书包。
撕扯中书包中的一切掉落在地上。
那个粉色包装袋显得格外的刺眼。
刘晓静跪在地上,伸手去抢那个袋子,母亲的脚落在她的手背上,她甚至忘记了疼痛。
母亲踩得很用力,像是要将她的手碾碎。
“刘晓静,别动不该有的心思,你如果不好好学我就给你转校。”
母亲丢下这么一句话就离开了客厅,她明明很愤怒,但在关上卧室门的时候却格外的小心翼翼。
尽管如此,屋内还是传来了父亲不悦的怒骂。
客厅归于平静,刘晓静捂着发红的手无声的哭着。
那两块曲奇变成了一地的碎屑,与地上的尘灰混在一起。
她哭着用手捧起那些碎屑,眼泪落在上面,那些碎屑又变成一团丑陋的疙瘩。
彻底不能吃了。
就如同她一样,碎了一地,在什么补救也来不及了。
她离开了易岁的身边,与陆严的关系再也没有枢纽维系。
换位置那天易岁很舍不得她,拉着她的衣袖一定要个说法。
真像太丑陋,她怎么也开不了口,只骗她说:“我眼睛近视了,坐这里看不见。”
易岁有些委屈,但还是松开了她的手,故作镇定道:“那好吧,坐前面去了你也还是我的好朋友,我还是可以找你聊天看球赛一起吃饭的吧。”
可以吗?
刘晓静苦笑,转过身不看易岁:“易岁,我……我要好好学习了,我跟你不一样,我有想考的大学,所以以后不要来打扰我了。”
所以……以后别要我这个朋友了。
那天她怎么也没敢去看易岁的表情。
只是那天每个老师都点了易岁的名字,说她上课不专心。
如她所想,离开了易岁,她跟陆严也没了交集。
最开始的那一天陆严找过她,只带着怒意问了她一句为什么。
刘晓静没有回答,因为她看见了易岁,对视的瞬间她看见了易岁泛红的眼眶。
易岁拉住陆严,声音都是哭腔:“哥,别这样。”
陆严最终拉着易岁消失在了她的眼前,那之后她又成为了班级的透明人。
跟以前不同的大概是那些女生开始阴阳怪气的讽刺她。
讽刺她因为跟易岁关系好才能跟陆严和江肆年搭话。
讽刺她如今被易岁厌弃,成了丧家犬。
她都不在乎,日子就那样平平淡淡的度过,她的人生本就该是这样。
与易岁成为朋友的时间无非是一场美好的黄粱梦,梦想了就散了。
母亲说的对,这世界没有童话。
丑小鸭之所以能变成天鹅那是因为她本身就是天鹅,而刘晓静只是一个平常到可以忽略的小人物,没有公主裙,没有善良的人格,没有美丽的外貌。
她只是一个卑微又可怜的蝼蚁。
剩下的比赛她没有再去看,球场在欢呼雀跃时她面前只有堆得满满的练习册,身旁是时不时出现的母亲的身影。
她变成了囚犯,成了母亲监视的一员。
听说一班挺进了决赛,决赛的时候输给了高三的学长们。
那些人在班群里热热闹闹的,明明输了比赛还笑得那么开心。
何洋:[陆严,你就说你最后一球是不是故意投错的,明明能赢的好吧。]
江肆年:[如果我没记错,某人最后一节像梦游一样,根本不像想赢的一样。]
陆严:[怎么滴,我就是故意的。]
陆严:[他们连续两年第二名了,最后一年让他们一下,让他们的高中生涯得以圆满吧。故意放水算我对不起大家,改天请大家吃饭。]
何洋:[得了把你,好人都让你当了,咱们这一个队谁不是在打假球,谁也别说谁了。]
周生:[哈哈哈,青春真好啊!]
趁着母亲去厕所的片刻她在群中偷窥到了这些。
看吧,她喜欢的人好胜又洒脱。
为了赢可以拖着受伤的腿坚持着打完,为了输也可以放弃他作为的骄傲和胜利者的光环。
青春,校园……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独独忘记了一个她。
一场青春肆意的球赛落下帷幕,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再度回到了挑灯夜读的日子。
高二一班的学生们日子也十分紧张,试卷难度越来越大,易岁也越来越跟不上老师的进度。
又经历了两次月考,她的成绩没有进步,还倒退了几名。
送走了高三的学姐,他们迎来了高二年级的最后一次期末考。
因为没了高三的学生,学校已经显得有些空。
考试的第一天,易岁到食堂有些早,买好了早餐在等江肆年和陆严。
以往都是他们两个买好早餐等她,但她实在是有些失眠所以今天起得有些早。
明明很认真的学习成绩却没有进步,易岁终于懂得了一班的人为什么会那么刻苦的学习。
她在食堂见到了一个久违的人。
易岁买好早餐转过身,看到了站在远处的刘晓静。
明明在一个班,但却觉得好久未见,刘晓静在躲着她,易岁一直知道。
她不知道缘由,但也没有过问。
刘晓静为什么会忽然跟她断了联系易岁不知道,她明明有对方的微信却怎么也不敢发一条消息。
害怕发出去又害怕发不出去。
很多次易岁会看着那个聊天框发呆,最终又收起来。
刘晓静没料到易岁会这么快转过身,一瞬间无处可躲。
她愣在原地,看着易岁从她的旁边擦过,耳边有一声很低的祝福:
“考试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