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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枪与梦(1 / 1)


周一开始就要正式操枪训练了,但是每周一总是一个没事找事的日子。出早操也不像往常站站军姿,上演了取第一名的冲刺跑,我也是有心理准备的,因为在部队就是讲究一个平衡,周六日休息了,那就是涣散了,周一开始就要抓作风,所谓的抓作风就是“搞人”。当把战士们搞得精疲力竭时,再找些放松的方式带队伍。这种抽一巴掌然后再给个甜枣的管理方式,也算是部队里的一绝,往往这样更能管控住战士。我当时却只能用一句恶心透了,作为对此事的总结。

这些情理之中的事情是坏不了我的好心情的,因为今天要真正的扛枪了,扛枪也是多少战士入伍的原因啊!我之前入伍大约就是为了寻一个出路,而进入部队后也发现我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部队是将一个男孩锻炼成男子汉的最佳途径。我那段时间也思考爱情在生活中的角色,爱情只是一瞬间,考验人的还是生活里的酸甜苦辣。就如宛坤,我曾多少次质问过自己:是否愿意付出生命去爱护她?我从不是为爱而勇敢,我是为爱而冲动。爱到浓时真真假假,你爱的是那个人,还是你想象出来的完美?当时间过去,我从时间里爬出来,我也该下定义了:宛坤就是一个寄托。我深陷回忆不能自拔也好,我学业混沌颓废也罢,都是借宛坤之名,我应该是心疼自己,我遗憾的是自己没有一个圆满的爱情。与宛坤本人哪有那么多关系?想透了这些,我却明白枪为何物了。

早上开始训练03式自动步枪,这款枪样式其实是很符合我审美的,我一直肩枪,并没感到累,只是肩枪不久就开启四点瞄准练习,这一项练习并不能真的接触到枪是个什么东西。说到枪也绝不是一个轻松的话题,这既是正义的捍卫者,又是罪恶的创造者,拿到枪既可能是如英雄去战斗,又何能如恶魔去破坏,今天我拿到了枪,我不知道有了枪的人是好是坏。看过电影《美国队长》里有一句话:不要去做一个好兵,而要做一个好人。的确杀死与自己敌对的人就是好兵了,兵不管对错,只要是命令,即便杀人,杀不认识的人,杀毫无关系的人都可以,而且这就是好兵了。但好人不同,谁能做一个好人?杀人不对,杀坏人对吗?好人难当呀!当我在今日肩枪那一瞬,我就问自己,我是一个好人吗?我为何要扛着枪,我保卫一方之时,是否要损害另一方?所以当兵不易,尤其在思想上与自己斗争时,那是没有尽头的争论,可以耗尽一个人所有的精力,往后的岁月,我会更多的和枪接触,手中握着一种罪恶与正义的混合体。而作为战士,就要使用它去走自己的未来,我真正握起了钢枪,也应该更多的思考自己走过这些年的路,时至今日,有一把枪扛在自己的肩上,我要知道我真的应该长大了,我真的应该凡事要有责任感,要勇敢的去担当,塑造自己的人生品性。那些梦,有的也该醒了,我需要的是在现实生活中有信心,有风度的生存下去。去保护身边所有爱过自己的人,要让周围人不会因为我而感到伤心与纠结。扛枪了,责任就突然的浮现了,一瞬间就长大了。在爱情和生活之间孰轻孰重,也是一掂便知,从这一刻起,我生命中更多的是坚定。

那一上午是我第一次因为训练太轻松而抱怨,我宁愿流着汗肩枪,也不想来来回回趴着看觇孔准星一线的练习。

我也不知为何,当我开始训练操枪的时候,就感觉宛坤与我渐行渐远,想深情都深情不起来了。

操枪练习分了好几个阶段,全程下来应该是一部完整地相爱史。

最初的两天就是趴着练习瞄准,枪支上面有一个觇孔,我之前只知道准星,并没有听说过觇孔,也没听说过这个名词,所以第一次趴在地上瞄准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看,我来回寻找如何瞄准,忽然间就看见一个小孔,大约小米粒那么大的,透过这个孔,看到的世界更清楚一些,我那是就觉得配戴眼镜真的是多余了,从此也找准了觇孔准星一线,当时班长一直纠正我们的瞄准姿势,新兵连时期我们只有卧姿,那时候的我们就是趴在水泥地上卧姿瞄准练习,那时天气已经有些寒冷,我从没有因为卧姿感到过舒服,可能还是我认为这些不是枪支练习的真本事吧。

后面开始练习了一些基本枪法,每天就是在持枪、端枪、挂枪间来回转换,这个也是相当令人讨厌的,当时就有些厌烦了,感觉枪不是枪,仅仅是折磨人的一种工具,对于这些动作,完全可以把枪支换成一根木棍。这项训练是最让我头疼的,主要就是无聊训练带来的精神折磨。不过有时候我也会感到兴奋,那就是受到表扬时,可能我对枪支有种莫名的好感,所以在涉及枪支的各种动作上我做的都是更加流畅自然一些。当我在训练枪支时,还会哂笑自己练习应急棍时的身体不协调。

紧接着开始练习战术,这个是很有趣的,也是相当累的。最初我们练习的是徒手匍匐,这个匍匐前进有点战士的意思,所以我对此是很感兴趣的,我们在一大片草地上练习,匍匐也分好几种,在新兵连里有这么一个流传:“30米低姿匍匐”口令一下,战士们就该双腿发抖了,匍匐几轮下来战士几乎就是胸膛着火一般了。后来就开始携枪匍匐,这个就有点技术了,一会低姿匍匐,一会侧姿匍匐,如果自我保护意识差一点,胳膊受伤在所难免,我那时候的胳膊肘受伤也是防不胜防。战术的另一大部分就是卧倒,其实这个是需要克服一下心理障碍的,因为最初掌握不好卧倒要领的多数都是硬生生栽下去,一面必须卧倒,一面害怕摔痛,这也是一个有悖常理的事情,生物都有应激性,趋利避害,但作为军人锻炼最多的就是逆着自己的潜意识,这也就能够解释火场里逆行的背影,水灾中堵水的身躯,战场上冲锋的身影。若是谈起新兵连对我行为上影响最大的事情,就是训练枪械后我知道我身不由己了。也只有萌发了这种思想,才能当好兵,才能去主动吃苦,主动挑战生活中的困难。其实练习匍匐和卧倒的最终目的是有朝一日上了战场,能够尽最大可能避开子弹,但那时候我一直认为这是无谓的牺牲,在我看来这样上战场就是送死,匍匐着,卧倒、翻滚哪里能躲得开子弹?所以那时候我就认为练习战术目的就是为了那一场考核:35秒内卧姿匍匐过一段钢丝网,再侧姿匍匐过另一段铁丝网,冲出去后卧倒、翻滚、出枪、收枪。这真是一段阵地战的表演,现在回忆起来,那是最精彩的时光。

战术训练的后期,有一日我们正在练习卧姿瞄准,忽然间中队长就过来了,我因为是个排头,就听见了他给班排长开会:“一会战士们打一遍空包弹,注意枪口不准对人!”我当时趴着一下子紧张起来,赶紧心中一遍遍的温习:开保险、拉枪机、瞄准、扣扳机、关保险!那一刻感觉时间都夹带着凶狠。很快,我们就集合列队,排长安排,一班先打,后面班级跟上,讲了很多纪律。最后排长说的话简直让我没多少心理准备,第一轮打一发空包弹,第二轮和第三轮各打三发空包弹。我当时脑袋里就有点混乱了,感觉忽然间就忘了步骤,大脑空白了。

第一轮只打一发空包弹,我拿着弹夹,压上空包弹,然后跑步就位,这一边我完全是在梦游,所有动作全是在潜意识下完成,我在扣扳机前,并没有找准觇孔准星,只听见一声射击后,径直就开了枪,起立之后我意识到我没有关闭保险,我迅速蹲下去关保险,那一会我清醒了很多:我拉枪机前,保险也是开着的。我这个小意外并没有收到什么批评,反而是所有班长开始检查枪支保险,这一下,发现很多没有关保险的,我忽然间还成了表扬的对象。这就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事态的反转哪能这么轻易?但是经过这么一折腾,我还是冷静下来了,第二轮和第三轮我几乎就是在享受了,中间还发生一件趣事,就是大脸猫保险开到了连发,一下三连发,把班长吓一跳,给排长和中队长检查了好半天。

打空包弹那天最大的事情根本不是打枪射击,我生平第一次装弹射击,记住的却是一个战士哇哇大哭,中队长还在他身边讲着男子汉哪里有害怕枪声的道理,那次我也觉得那个战士太懦弱了,主要让我惊讶的是,中队长并没有安慰战士的意思,而是逼着他再去打枪,而且声色很是严厉,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中队长发怒,最后这个战士还是哭个没完,中队长安排他的班长去教他打枪。然后纠结队伍,给我们开会,他的一句话击中我的心:战士坚决不允许怕枪,害怕枪声的战士在我这里就不配当一个兵!之后他有点平静的说,希望大家一定要珍惜动枪的机会,大家想想消防战士,也是服役一场,却没有动过枪,这算是一种遗憾。我那时站在队伍中,心中感慨万千,一方面疑惑战士为何会哭泣,一方面有点理解中队长的坚持,再一方面消防战士确实是应该很期待练枪吧。

那时候晚上也都会拿出一个小时来,在宿舍里进行枪支分解结合,我总觉得我是挺笨的,在这方面总是差那么一点,后来悄悄问过刘少中问啥分解结合的那么快,他的回答也让我有点吃惊:他之前是修车的。

后来就是这几项训练间来回切换,我虽说有时候也挺烦躁的,但终究不似之前训练队列或应急棍那般,我一直以为是我喜欢枪,是兴趣所然,待我更深入融入部队生活,兴致只是很小的原因,应该是生活如刀,削平了暴躁,生活如水,还会磨平脾气。

那时候我还发现一个特点:自从训练枪以来,指导员上课的时间多了起来,讲的很多道理,我也慢慢听了进去。

要想相信一个道理,绝对不是简单的说教就可以使人明白的,任何道理都需要有先例做支撑,甚至一些更受用的道理需要亲身经历才可以。“聪明人”会将道理表面理解透,靠道理去说教他人,真正懂道理的人,肯定是经过生活的考验,从切身体会中提炼出来的,并做到知行合一。就在我扛上枪的那一刻,我就感受到,肩头有枪不是拥有了更大的自由,而是注定了身不由己。

那时候我还不算一个成熟的战士,甚至只算是部队生涯开了个头,所以我就会经常定位我的梦想,在训练枪支之前,我承认自己就似一个弃儿,既不属于学校,也不融进部队,那时候我其实比在学校里还茫然,在学校我至少知道这是一条死路,心倒也是平静,而初入部队,我失去了方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未知,才是最可怕的。直到枪的出现,我才完全地把自己交给部队,我知道,我已别无选择。在手握钢枪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成长了,我扭转了人生之路,我感觉苍山之林郁郁葱葱,我却手抚树林前行,可能是幻觉,苍山之大在我心中,苍山之小在我手下。自从练枪之后,我未来的每一步都很坚定,自信开始回归,虽然后来我也遇到诸多困难,但在困难面前,我从来没怕过。

一日,中队长和指导员两个人一块召集全中队开会,会上指导员首先点到几位战士的名字,然后说,明天下午实弹射击,这几位战士就不用去了,后来知道是上次心理测试没过关。然后中队长开始强调打靶纪律和射击过程中需要注意的环节,开始介绍胸环靶,还有射击的一些技巧,讲弹道的时候又引用物理知识自由落体之类,其实中队长前面讲的一大堆都不如他最后一句话:“你就想象扔出一块石子的轨迹。”而我那时想到的居然是小时候弹玻璃球。

听到要实弹射击,我是相当兴奋的,当晚竟然第一次失眠了,但我想的却不是打靶的事,我深刻总结了入伍来的两个月,若可以重来,就三个字:不要怂。那时候我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渐渐看清以后的路,也是三个字:不要怕!

第二天一早是周五,我还在叠被子,忽然就听大脸猫激动地说:“明天就要授衔啦!”忽然间,我发现其他班级也都在纷纷传着授衔的事情。可我当时什么感觉都没有,甚至不知授衔为何物,但是也不敢问,生怕显出自己的无知,但听着好像也明白了,应该就是挂肩章吧,这有什么好兴奋的呢?人就是容易被形式所困,不带上肩章,自己就不是一个兵了吗?我内心还这样抵触着,心想着授衔能有啥大不了。

更何况我心中还一直惦记着下午的打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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