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默、禹狄、格里菲斯三方的战事,随着天临湛鸣的出兵,迅速画下了句点,偃旗息鼓。各自的目的都已达成,大家都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给彼此都留一点喘息的机会,鱼死网破显然是最不明智的选择,毕竟从根本上来说,北方的陈国朝廷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平定河南渡河北征是三人共同的目标,而在南方半壁拼到玉石俱焚,无异于将十几年来大大小小农民起义的成果白白葬送,让反抗压迫的力量荡然无存。大家都出点血,谁也别着急吃掉谁,北方要南渡还能有个一战之力,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上京宫门外,邱不圉一身便衣,静待第五仁戈散朝,回想从平延到上京这一路,大军出动,声势浩大,却谢绝了多方来客,与前来迎接的礼部官员简单打个照面之后,就径直回到上京王府,直至今日上朝才算真正公开露面,引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第五仁戈不紧不慢地走着,似乎十分悠闲,开口叫道:
“阿邱”
邱不圉愣了一下,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听到了,这是当年他被选在仁戈身边担任护卫时,仁戈对他的称呼,从青年时期渐渐成熟,再到仁戈继承王位,这个称呼不知何时就被尘封了。同时,这又牵扯到当初平延统军人选的争斗,在老宿王薨逝之后,原本的统军都尉并不看好仁戈这个晚辈后生,甚至流出传言军中核心将领与平延四大家族暗通消息,意图复刻上京士族掣肘皇权君王垂拱而治的景象,但很显然,无论流言真假,如今紧握军权的是他邱不圉,所有关键职位,也都是仁戈的人,由于当初的特殊原因,历史残留,文官系统一直被四大家族把持,仁戈没有找到机会妥善解决,随着一场场变故发生,最后,成了如今的局面。
这其中,还牵扯到一些隐秘的事情,邱不圉的师父原本是老宿王的门客,邱不圉本人也是被王府向着武林高手和统兵将领双线培养的,老宿王死后,邱不圉的师父便离开了王府,师父的去处知道的人极少,他肯定是知情人之一,玄慈山,出家修道,所以有些事情隐约藏着玄慈山道士的影子。
邱不圉上前回复:
“少爷”
不是世子殿下,也不是公子,当初仁戈就喜欢少爷这个称呼,袭爵之后,还真再也没谁这样称呼他了,尤其在那位先生的指点之下,邱不圉袭杀前都尉,军队经历一场大换血,仁戈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蜕变为心有城府的新宿王,他越来越真切得感受到了权力带来的疏离与孤独,孤家寡人,原来如此。
仁戈初步的目的已经达成,现在他可不想被刑部大理寺的人缠上,邱不圉安排了轿子和便装的护卫,就这样悄咪咪地返回王府。
上京宿王府,第五仁戈与邱不圉一前一后悠闲漫步,小院再没有其他下人,仁戈开口道:
“你知道为什么,威尔士必须死吗?”
邱不圉仿佛看到了少年时的仁戈,既不去搅了他的兴致,也不自作聪明说出自己的想法,摆出一副憨厚的样子,等仁戈继续往下说。
“从叔父从仁礼的角度来说,威尔士肯定是要偿命的,但这只是其一,至于其二”
仁戈看了一眼邱不圉道:
“虽然你没说话,但我清楚,其实你也是知道的,当时被带回王府的丫鬟,仁笃的死,武家和亨利家。”
邱不圉憨憨地笑了笑,仍不说话,仁戈的语调渐渐低了下来:
“这群既得利益者,中饱私囊竭泽而渔的手段,有的明目张胆,有的隐秘诡谲,横征暴敛者有之,机关算尽者亦有之。”
他的声音更加冷冽:
“想要清理武家和亨利家,什么贪污受贿、鱼肉百姓,什么仗势欺人、草菅人命,这些对于他们都是不痛不痒的,只有造反、刺杀世子这种大罪,才能把他们连根拔起!怎么说也是门阀世家,先不说他们把持机关部门,几代人十几代人的守望奉献,就是自己不亲自下场,手头缺钱了,想捞一笔了,暗示下面的人去搜刮搜刮民脂民膏,言语文字上滴水不漏,激起民愤也不怕,官官相护,互相推诿,来回踢皮球,拖时间,慢慢事情不就过去了?哪怕真的惊动了上面,实在过不去了,把干活的那几个拉出来背锅就好了,临时工,外包,职工个人行为等等,底层百姓拼死拼活为了那个编制,到头来脏活累活全干,黑锅全背。提拔奖励?时机还不成熟,反观某些子弟,每天只要喝茶散心,冲锋时不见人影,论功时绝不缺席,不知何时就上去了,干了活背了锅出了力的无根浮萍,有事跑不掉,好处没你份,口头奖励未来发展,一片大好蓝图,最后也逃不过沦为替罪羔羊的结局,手套嘛,脏了就得赶紧扔掉,他们不仅拿完了好处,最后还能落得为民请命铁面无私的美名,有些人,原本就只是他们攫取利益和名声的工具,耗材,用过了就得丢,不够了就得及时补充,只有这些,才能生生不息。”
仁戈轻蔑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所以啊,威尔士肯定死,威尔士死了,才能让他们死,对他们来说,贪污腐败中饱私囊,从来不是什么大问题,有的是办法处理,百姓不过是蝼蚁,是耗材,是圈养的牲畜,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有比他们更高贵更强大更有权势更有力量的他们惹不起的人,才能真正让他们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是打不痛他们的,所以要让大鱼来吃掉他们!”
邱不圉侍立一旁,静静听着,不置可否,他大概也能猜到,刑部和大理寺下场,亨利家应该也快了。
仁戈转头问道:
“人到了吗?”
邱不圉点头:
“已经到了,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