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仁戈独自站在秋夜的庭院里,抬头望着浩瀚的星空,它们那么亮,却照不亮脚下的大地;它们那么高,高到地上的人造不出接近它们的天梯;它们那么远,俯视着世间一切,人间的生死悲欢壮歌呼号,这些全都传到它们身边。
身后一阵拐杖敲地的脆响,老人颤颤巍巍,用沙哑而混浊的嗓音唤道“仁戈啊,夜冷,回屋吧”几声粗重沉闷的呛咳、喘息,老人的生命已如这深秋的黄叶,怕是等不来第二年的初春了。仁戈转身上前缓缓扶住老人“二叔,您身体不好,要多休养,家里的晚辈还指着您主持大局呢!”老人呵呵笑着,又咳了起来,仁戈轻轻拍打他的后背,老人咯出一口血痰,神色凄凉“我这把老骨头已经时日无多了,将来,还得是你们年轻人呐。”仁戈把老人扶进屋,坐到椅子上休息,老人萧索悲凉地问道“做好决定了?”仁戈目光黯然,点点头不再说话,门外一阵夜风吹过,灯烛摇曳。
老人名叫第五弗,他的真实的年龄远没有看起来这般苍老。三年前,第五仁戈的父亲老宿王第五俟平叛重伤,不久后,就不治而亡,难以接受的第五弗当场昏死了过去,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自那日之后,第五弗的身体就每况愈下,府上的大夫也找不出原因,最后只能归咎于伤心过度积劳成疾。曾经,第五俟第五弗两人被称作第五家的双璧,一武一文,兄弟俩奠定了平延如今的局面。老宿王第五俟,斯人已矣,如今第五弗也大限将至,只有在这个侄儿身上,老人隐约能看到大哥当初的影子。这三年来,随着老人的病情加重,越来越多的事情都交给小辈打理了,老人只能听大夫的,安心休养。每每想起过往的时日,老人眼前浮现的都是,大哥连军征伐拒敌于城,自己内勤政务不绝粮道,那是何等的峥嵘岁月,而如今再回首时,自己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秋日黄花,不知这残破之躯,何日将殁!
大厦将倾,群雄并起,第五家借势而起,以平叛之功,统领折冲府,把持军权,至今已二十年有余。自第五仁戈承袭王爵,三年以来殚精竭虑,夙兴夜寐,为保百姓生计,防范流民滋生,决意剔骨除疾,肃贪官革污吏,甚至不惜当街斩了自己的亲生弟弟,第五仁笃,以示决心。无奈世家大族早已织成一张大网,而第五家族就是这张大网的中心,大网边缘,可以修修剪剪,可要想破除这张大网,身处网中的他不借助外力根本毫无办法。
平延城外,一片远离军营的树林里,两人小心翼翼地核对接头暗号。一人身材魁梧,声音微怒“为什么要出来见面?明明有更稳妥的联络方式!”另一人一身家丁模样,神色焦急“校尉,我们赶紧走吧!”“走?”弗兰克校尉半怒半疑“为什么要走?”那人急了“您看我刚刚收到消息”两人四目相对,家丁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校尉,只见上面写道“你已暴露,速到联络地点,准备撤退”弗兰克看着纸条上的字迹,强压心中的怒火,现在情况紧急,他的语气坚决“走,我的马就在那边”家丁面露喜色,朝着战马走去,就在错身的一瞬,弗兰克抽出藏在袖口的匕首狠狠刺向他的后颈“阿林,你暴露了,还想连累我吗?”校尉看着远处的军营,突然发生了异变,他迅速上马,狠狠地挥舞马鞭,朝东南方向逃去。
就在两刻钟前,丫鬟兰香煎好汤药,微微冷了一会儿,送到第五弗面前,第五仁戈摆摆手“我来吧”,丫鬟侍立一旁。他试了试温度,刚刚好,于是拿起汤匙,一勺一勺给第五弗喂药。第五弗喝过药就沉沉睡去了,不一会儿,第五仁戈感觉腹痛难忍,惊觉不对,丫鬟花容失色喊来大夫,惊动了王府上下一群人。宿王府的下人奴役公子小姐听到动静都赶了过来,先是看到痛苦虚弱的第五仁戈,再看第五弗时,老人已经断了气息。在场众人个个心惊胆颤,氛围压抑,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大夫慌忙给第五仁戈诊治,很快就确认是中毒,一群人惊惧不已,堂堂王府,竟有人胆大包天,毒死二老爷,毒伤宿王!王妃克里斯蒂娜?怀特牵着女儿第五烟的小手款款走来,神色悲戚,担心的询问着第五仁戈要不要紧,小女孩用稚嫩的嗓音伤心地喊着“父王父王,你怎么了?”第五仁戈撑起身体,慈爱地揉了揉第五烟的小脑袋,对妻子女儿安慰道“不用担心,会没事的”很快,其他相关人等也全都被传唤过来,院里人头攒动,群情汹涌。第五仁戈一边让大夫继续解毒,一边转过头厉声质问“是谁在药里下毒?我二叔去了,凶手地全家都要陪葬!”丫鬟扑通下跪声泪俱下“王爷,药是阿林拿给奴婢的,奴婢煎药时周妈妈一直看着呢,真的不关奴婢的事啊!”一个老妇人魂不附体赶紧附和“是呀王爷,老婆子一直看着呢,绝不可能在煎药时出问题。”周围有人疑惑地问道“阿林?平时不都是阿贵去拿药的吗?”王府药房的伙计如梦初醒跟着附和“对呀,今天没见到阿贵,是阿林来拿的药”众人惊觉,“哎?阿贵阿林呢?”“是啊?出了这么大的事不会已经跑了吧?”众人七嘴八舌,场面混乱,第五仁戈喘着气下令搜寻阿贵阿林,最后在一处不起眼的草丛里找到了阿贵,人已经死了,脖子被利器划破,尸体已经僵硬,没了温度。众皆惊骇,无论皇宫王府,偶尔死个人也不算大事,可如今牵扯到了毒杀王爷,有多少条命也是不够杀的,所有人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外出打探的家丁禀报,有人看到了阿林匆匆出了府门,再问几时,就是不久前有人在街道上见过阿林。第五仁戈立刻下令,封锁城门严加排查。
第五弗的儿子第五仁礼赶回王府,看着眼前的场景悲痛欲绝,跪在第五弗的尸体前痛哭流涕,誓要找到幕后之人,为父报仇。有军士来报“校尉弗兰克?泰勒,点卯时不见踪影,后经排查,弗兰克的战马也不见了,帐内衣物整齐,未有遗失,有哨岗士兵声称,曾见过一名校尉骑马向东南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