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默唤来两个卫兵,准备两个帐篷,一些被褥,把帐篷搭在大帐的左右两边,和普通军帐别无二致。钟默程心互相打个招呼,一左一右,各自进去休息。
天高秋月明,皎白的月光静静倾泻,深秋的夜风虽不彻骨,也已带着些许肃杀的寒意,似是把月光消弭了,倾泻的月光落在秋风里便化作丝丝缕缕的惆怅,萦绕着那些未入梦的人,紧锁眉头。
三个人都未能入睡,喧嚣散场,各自窝在被子里。当人独处时,尤其在自古逢秋悲寂寥的深夜,更容易变得脆弱变得感时伤怀。月,如水,轻轻荡开一层涟漪,在各自心头泛起细细的波纹,模糊中看不清倒映的心事。
钟默变回了孤独而威严的王,曾经他只想寻一条生路,只是这条路上布满了鲜血和枯骨,输了,也不过是自己的一条命而已,至少对他来说那些重要的人仍会继续过着各自的生活。小灵和程心的出现,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见到程心的那一刻,他开心吗?他当然是开心的,可同时他也在担心,如果程心还在地球的话,就不用和他一起扛起这千斤重担,不用经历以后的刀山火海血雨腥风,身处乱世,这点心理准备总归是要有的,不知何时那些熟悉的面孔就再也见不到了。对于小灵,他模模糊糊能感受到女孩的心意,或许是程心的撮合太过刻意的缘故,只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曾经的他,几乎是一个和程心一起颠肺流离的乞丐,几乎像个乞丐,那个女孩却像温室里的玫瑰,有父母的关爱有家庭的温馨有优渥的条件,她天真烂漫开朗活泼无忧无虑,自己大抵是不能让她也和自己一样风餐露宿日夜奔波,在对未来不安的恐惧和焦虑中陪自己走完人生的。他不能这么自私,让娇弱的花去经受风吹雨打,去感受世态的炎凉生活的窘迫。可如今,她却成了自己不得不牵挂的人。他曾像个哥哥一样为她遮风挡雨,逗她欢笑嬉闹,又在心里划出一条不可逾越的界限,刻意保持着距离,在这种挣扎和扭曲的折磨里,他看着阳光中的女孩,可能只有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才是自己的归宿吧!他曾以为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后来的五年他更加相信就是如此,命运却又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小灵蜷缩在被子里,虽然今天发生了很多事,可她脑海里浮现的,却都是曾经的美好,小时候父母的宠爱,一点小成就获得父母的嘉奖鼓励,还有最初那次相遇,伫立在阳光半照的角落里的那个男孩―他沉默,冷静,不苟言笑,像是心底埋着深深的自卑脆弱,如同沉在阴影里的那一半身躯。可他处在光里的那一半,是他热烈而富有斗志的另一面,像是从未向命运的不公低头,他坚韧,顽强,不屈,刚毅。这明暗不定的他,神秘而危险,迷人而偏执,神俊而狠厉。她很少能看到将这么多复杂而矛盾的特质集于一身的人,如同致命的吸引,她记得那时的自己是呆了的,是慌了神的,然后才手忙脚乱地去迎接客人,父母还以为她是生人太多有些害羞,后来还笑话过她。那时她身边还有父母,那时他的双眸时而清澈,如溪水;时而深沉,如死潭,他散发的气质,时而是阳光热烈的,时而又是昏暗沉重的。后来,他似乎变得开朗了,女孩总是很敏感,她清楚地感觉到他在自己身边时,似乎比其它时间更有活力更有生机了,她看到他眼里的亮光,像璀璨的星河。只是,曾经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她失去了父母的庇护,不安地担心着未来,躁动而焦虑,恐惧着某天突然接到消息―他回不来了。
程心嘴里叼着一根杂草,双手垫在脑袋下面,翘着二郎腿躺在褥子上,他也惆怅吗?是的,相比于钟默和小灵的焦虑,程心惆怅的是这么久了两人的终身大事没一点进展,虽然偶尔思想发叉会想一想这个世界的未来走向,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在想着怎么撮合两人,他总是对钟默还有自己有种莫名的自信,钟默提醒过他他还是没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
不眠之夜,程心在左边的帐篷里优哉游哉地惆怅,钟默在右边的帐篷里心事重重地惆怅,以为程心小灵都已安睡,钟默悄悄穿戴整齐,轻声慢步走出帐外,对守夜的士兵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消失在夜幕里。
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溪水潺潺,晃动的倒影时断时续,一层轻轻的薄雾笼起晚秋的苍凉。月影从溪水的流动区偷偷爬到静水区,溪边的树下,两道人影一坐一站一动不动。轻微的脚步声在这片沉寂里显得有些突兀,淡淡的雾气中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
“先生,是孤错了”那个身影走到两道人影前俯身执礼。
应答的声音清清冷冷“兄弟义气,儿女情长,大王是忘了自己曾说过的话了吗?”
“先生教训的是,孤一刻不敢忘,只是……”声音稍稍停顿“恐怕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苍老的声音轻轻叹息“唉,我不在意他从何而来,也不在意他是不是真的圣殿之人,更不在意你骗我这把老骨头的理由,我在意的只是你有没有忘了你的雄心壮志,现在……很好。”
“多谢先生”人影再次俯身。
坐着的身影缓缓抬起头,话音意味深长“想必那位还有诸多疑问,庞安”身旁那个站着的人影俯身“学生在”苍凉的声音继续说道“以后就靠你多多照看,只要是他想知道的,你都可以说”
另一边的人影却像是松了一口气,再次躬身“劳先生费心”
老人的声音竟有了笑意,抚了抚胡须“你的这位朋友,让老夫有些期待起来了,好了,回去休息吧。”
那个身影执礼告辞,转身走向军营,约翰和弗朗西斯科正在用英语小声交流,进入一道帐篷,鼾声如雷的常进被两人踹醒,常进哼哼唧唧揉着眼睛,两人笑嘻嘻地用汉语喊着常进“老常,换班了,老元都已经过去了还得我俩叫你。”钟默走过去时忍俊不禁,嘴角挂着一道笑意,是啊,这个世界多奇妙啊,曾经地球上的国际六大语言,英语汉语俄语法语西班牙语阿拉伯语这里也一样都还在用,也一样是汉语的使用人数最多,而像约翰和弗朗西斯科,他俩小声嘀咕时就会用英语交流。